第13章 遍地陽光(3)(3 / 3)

灰灰生氣地說,這二鵬就是個畜牲,那賊手還敢打人,真是沒王法了。又怪大鵬說,家裏有電視,你跑外麵看什麼電影?大鵬說,這破電視,老要拍它才來,來了也混混沌沌的,看也看不清。

灰灰按著自己的腮幫子,噝噝地直抽著氣。她說,不砌屋我們活不成了。大鵬怔怔地說,錢呢?夫妻倆歎息著,大鵬這才看到灰灰的臉,說,你的臉怎麼也腫了?灰灰無語。大鵬說,牙齒又痛了?灰灰點了點頭。大鵬找來止痛片讓灰灰吞下,然後關了燈,一起躺下。大鵬說,怪我,都怪我沒本事,讓孩子們受委屈,也沒讓你過一天舒心日子。他撫摸妻子的身體,那身子僵僵的,又撫摸妻子的臉,卻摸了一手的淚水。大鵬慌了,灰灰自進了巫家,從沒這樣過。大鵬忙問怎麼了?灰灰說,沒什麼。大鵬又說,別哭了,總歸是我窩囊,我對不起你。灰灰想起“大貓殘”3個字,心裏又是一陣銳痛,心想,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啊。

灰灰覺得自己渾身燙燙的,好像發燒了。開始她總在翻身睡不安穩,後來迷糊了一陣,天就亮了。她牙痛得要命,就起身找止痛藥,攬過鏡子一照,腮幫子都腫得變形了。這時電話鈴響了,灰灰拿起話筒,聽到了高丕柳怒不可遏地吼聲:灰灰你見鬼啦?屁都不放一個就溜了?告訴你,灰死了,灰透頂了,殘渣餘孽得了肺炎!灰灰想,得肺炎就得肺炎吧,早死早幹淨。她牙床腫脹得張不開嘴,隻是不經意地哼了一聲。高丕柳說,哼什麼哼,現在他住進了樂城醫院,氣喘得像拉風箱一樣,醫生已下了病危通知單,這一回可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你趕快來醫院吧。灰灰終於張開點嘴巴,她拿食指探探,還是塞不進食指頭,她的發音因此含含糊糊。她說,你怎麼老喊我?可是高丕柳聽清楚了,她說,不喊你?還喊我們家的大學教授不成?還喊樂川市的土管局長不成?

“反正我不管了。”灰灰的嘴巴忽然張開了。她聽到高丕柳在那一頭又叫又罵又跺腳,心裏竟有了些許快意。她說,你喊一回別人吧,我沒空。高丕柳說,反了你了?你沒空?你有什麼要緊事?灰灰說,我要打工,要賺錢,要砌新屋。高丕柳氣急敗壞地說,憑你和大鵬砌新屋?砌鬼屋去吧。灰灰頂嘴道,你才砌鬼屋呢。話一出口了,她嚇了一跳,這是她今生今世第一次跟高丕柳頂嘴啊。巫大鵬推了推她說,灰灰你怎麼啦?可別氣著你媽!灰灰繼續對著話筒說,你去叫護工好了,那些外地來打工的,醫院的前門後門都有。大鵬忙拿過了話筒,一邊點頭哈腰,一邊說,媽,你別著急上火,灰灰這會兒不大舒服,她發燒。待明兒好些了我送她去吧。灰灰搶過話筒嗒的一聲擱了,回頭瞪著大鵬說,我說你把腰杆子挺直了說話好不好?當年她就說你是猴兒哥,你怎麼活了大半輩子都改不了猢孫模樣?

大鵬立馬就蔫了,垂下的腦瓜上,幾根頭發樣子十分疲軟。灰灰就後悔了。大鵬是沒本事,是窩囊,可他待她不錯,比高丕柳不知好了多少倍了,她不該這麼傷他。

電話又響了,高丕柳說,死灰灰,擺臭架子了?如果是我躺倒了決不叫你,現在是殘渣餘孽要你,老東西離不了你!他不是死攥著拆房補貼款嗎?你想他這錢會給誰?你也不必累死累活地打工了,你隻要把他的肺炎伺候好了……灰灰衝著話筒嚷道:不要!我什麼都不要!我苦死累死活該!她摔了電話,忍不住抽泣起來。朵朵被驚醒了,一臉的惶惑。灰灰拍拍她,把她按回了被窩,說,朵朵別怕,天還早,再睡一會兒吧。

接下來的幾天,她帶著滿身的傷痛到山上扛石頭,到城裏去聯係水泥鋼筋。錢遠遠不夠,她想搭個毛坯平屋,能暫時安身就行,以後賺了錢,再把平屋挺上去做成樓房。隻是她幹什麼都集中不了精力。她的心裏仿佛塞了一團亂草,這些草帶刺的,帶鉤的,勾得她五髒六腑都血淋淋的。

這一天,她正拉著一車磚頭走在路上,迎麵看見了“大金牙”。她想起被這個牙醫拔掉了兩顆大牙,牙疼還是不見好,就想到這人可能是遊醫騙子。大金牙一見她就先嚷開了:又牙痛了吧?灰灰沒好氣地說,你怎麼治的?白白拔了我兩顆大牙,痛卻一點也不見好!牙醫說,其實你的牙全壞了,得統統拔光才行!灰灰恨恨地說,你就想著賺錢,昧著良心把我的牙全斷送掉?牙醫道:你怎麼說話呢?那你去醫院看吧!他們保準又是檢查,又是拍片,還要驗血,一個牙還沒拔呢,幾千元就砸進去了!

灰灰猶疑了,心想自己也許冤枉人了。這陣子因為心情不好,就胡亂懷疑一切了。牙醫說,你拔不拔?灰灰想,老痛也不是辦法,幹脆拔光了清淨。又想,我才42歲,拔光了往後拿什麼吃飯啊!於是就說,讓我想想,想好了再找你。

這天晚飯時分,累極了的灰灰回到了家裏。大鵬已經把飯做好了,還炒了一大盤他們喜歡的豇豆幹。希希和望望饞了,不時地撮一根豇豆幹放進嘴裏。可朵朵卻沒放學回家。朵朵是個懂規矩的好孩子,她不會一聲不吭就到處亂跑。可這天都快黑了,這朵朵怎麼回事呢?

灰灰心神不寧地說,會不會出什麼事?這一說,一家人都緊張了,朵朵雖然不是巫家親生的,但8個月大抱了來,養到今天也就跟親生的一樣了。又念他沒爹沒娘可憐見的,灰灰疼她倒比兩個親生兒子更甚些。於是全家人都分頭尋找,學校裏,同學家,小河邊,後山上,全找遍了,卻不見朵朵影子。

灰灰想,這朵朵會不會掉到河裏去了呢?想到這裏,手直發抖,連竹竿也拿不穩了,望望接過竹竿,希希到鄰居家借了個手電筒,兄弟倆去了河邊,灰灰指揮著,這裏那裏,撈了半天,隻撈到一件看不出顏色的破衣服,兩塊髒兮兮的塑料布,

朵朵肯定出事了!灰灰的心撲通撲通亂跳。就和大鵬去附近的派出所報了案。警察們挺好,問了朵朵的年齡、長相,穿什麼衣服,就到處打電話,可也沒有什麼結果。時間已經是晚上9點了,朵朵還是杳無音訊。灰灰筋疲力盡地回到家裏,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這時候望望從外麵跑了進來,一起來的還有望望的一幫同學,他們手裏各拿著一大疊打印好的紙,灰灰看到了“尋人啟事”的字樣。望望說,朵朵可能被人拐帶走了。灰灰的心哆嗦了一下,啟示上朵朵的照片正朝著她傻笑。望望說,我和同學們分頭去貼這尋人啟事,老爸你去汽車站,哥你去碼頭,我去火車站;我們分頭找。灰灰這會兒沒了主張,她問兒子,我去哪兒?望望說,你就歇著吧,你太累了。大鵬說,還有機場呢?望望說,人販子不可能坐飛機,機場檢查嚴格,他們不敢。正說著,聽到樓下有人在喊:灰灰——灰灰——灰灰猛地站起身子,卻一陣天旋地轉,好不容易才站穩了,來人卻是王河南。王河南說,聽說朵朵丟了?——傍晚放學的路上,我看見一個鑲著幾顆大金牙的男人站在河邊和她說話,會不會是……?

望望說,大金牙?媽,就是給你拔牙齒的大金牙?好,這下子目標大了,我讓同學們這就把消息發到網上去,讓全國的人都幫我們找!

一連三天,灰灰像燒焦了翅膀的飛蛾那樣,慘兮兮地滿地打轉,她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眼窩子都陷下去了。大鵬說,你這樣要活不成了。灰灰不說話,心想朵朵不回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就是死了,我也不敢見朵朵的親爸親媽。直到第三天傍晚,她聽到樓梯的噔噔聲,接著聽到一聲媽!這一聲媽猶如天籟,這麼動聽,這麼感人,天哪,她的朵朵竟從天而降!後麵站著個黑黑瘦瘦的大蓋帽。灰灰一把攥著女兒的手,說,朵朵,你跑哪兒去了?你把媽給嚇死了!朵朵瞪著兩個受驚的大眼睛,不說話。那個黑瘦警察說,她已經被拐帶到福建去了,虧得網絡靈通,許多人都知道一個8歲女孩被拐。大金牙在一個火車站上中轉時,一個民警就上前盤問,那大金牙扔下孩子就跑了……

一家人千恩萬謝地送走了民警之後,大家都追著朵朵,問為什麼要跟著外人亂跑。朵朵終於開口了,她說:那天放學回家走到小河邊,就遇上那個給媽拔牙的大金牙。他說,他找到我的親伯伯了。大金牙說保險公司賠給我親爸親媽好多好多的錢,全叫我伯伯拿走了,他帶我找伯伯要錢去。我有點怕,說,等我回家叫上爸媽一起去吧。大金牙說我伯伯就在火車站,去晚了他就跑了,伯伯跑了我就什麼也沒了。我想,等我把錢拿來了,媽就不要這麼苦,我們家也可以砌新屋了。所以我跟他走了。到了火車站,並不見我伯伯。大金牙又說我伯伯上火車跑了,要我跟他一起上火車去追,我又跟他上了火車……

灰灰害怕極了,女兒雖然已經回家,但這三天來,她到底遭遇了什麼?會不會攤上和她小時一樣的噩運?她急急地撫摸著女兒,從頭摸到腳,說,這麼多日子,那個大金牙沒怎樣你吧?朵朵搖著頭說,什麼叫怎樣我呢?灰灰說,就是,就是拉你到沒人的地方,或者到什麼黑屋子裏去……灰灰慌慌地說著,她不知道怎樣準確表達自己的意思。朵朵說,不是不是的,他就是拉我著我,一會兒坐汽車,一會兒坐火車,總往人多的地方鑽,害得我淨吃人家的臭屁!

灰灰笑了,笑得又辛酸,又寬慰。如果大金牙真的怎麼了朵朵,她必得拿刀剁了他!她一把將女兒摟在懷裏,說,傻女兒啊,你差點被他拐賣了啊!以後可再也不敢跟著陌生人亂跑了啊!

一個星期後的晚上,大鵬在拍那台12吋的破電視時,一不小心拍出個高丕柳來。他驚詫極了,忙喊,灰灰快來看,你媽上電視了!正在洗碗的灰灰甩著水淋淋的手,伸過了腦袋。熒屏上,高丕柳義憤填膺地在控訴什麼。灰灰還沒聽清楚,那鏡頭就切換到醫院的病房,畫麵比開始時模糊多了,但灰灰能看出坐在病床上的衰弱的爺爺。一個護工模樣的女人揮動著大拖把,一下一下地朝爺爺的頭上打去,打得挺狠。可憐的爺爺一個勁兒地往角落裏縮,他似乎在喊叫,似乎在求救,但是聽不到聲音;接著高丕柳又出現了,她的嗓門清晰而高亢:今天一早,我發現我公公渾身是傷,我問護工怎麼弄的?她說是我公公自己摔的。我想,摔哪裏會摔成這樣?我知道病房裏有監控錄像,就讓他們調出來了。大家看看,這是什麼服務?我家付了錢,是讓你來虐待老人的?

那個狠毒的護工被推到鏡頭麵前。她長得不錯,看起來還有幾分麵善,灰灰覺得仿佛哪裏見過似的。采訪的話筒伸到她的嘴邊,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對待病人。她支支吾吾了一會,忽然把頭一揚,說,這個死老頭,半夜三更不睡覺,老喊我跟他一起回家,他,他還想猥褻我……接著又是高丕柳氣急敗壞的模樣,她說,放屁!我公公都90歲了,他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一個重症監護的肺炎患者,他猥褻你?你猥褻他還差不多!

灰灰覺得很不是滋味。她的爺爺怎麼會淪落到如此田地?而這個模樣俊俏的女人怎麼就生得一副蛇蠍心腸?大鵬說,灰灰,你看那護工的模樣,有幾分像你呢!灰灰想了想,覺得大鵬說得不錯,怪不得剛才覺得麵熟。她說,她像我奶奶。大鵬說,你不是沒見過你奶奶嗎?灰灰說,爺爺說我像奶奶。大鵬說,那還不是一樣?灰灰說,我爺爺又患夢遊症了,他可能把那個護工當成從前的奶奶了。

大鵬說,灰灰,你還是去侍候爺爺吧。這樣下去,老人家要被折磨死的,你媽也要拖垮的。灰灰說,我就納悶了,我媽從沒給你過好臉色,還罵你拐走了她女兒,你倒對她怪孝順的。大鵬說,為什麼不孝順?她養了個這麼好的女兒,又把這麼好的女兒給了我……灰灰說,我有那麼好嗎?大鵬說,好,天下第一好!

按大鵬過去和現在的條件,能娶到灰灰,當然是心滿意足的。可是他如果知道自己是“大貓殘”,還會這樣說嗎?

第二天中午,那個護工虐待病人的節目又重播了。這一回,灰灰很認真地盯住那監控錄像看,尋找所謂的猥褻舉動。可是沒有,爺爺隻是向護工伸著雙手,那模樣好像在迎接一個人,又像保護一個人。他的口中念念有詞,錄像裏沒有聲音,可是灰灰卻聽見了,他是在喊,澤,澤澤……

灰灰坐不住了。爺爺,她的爺爺!他一心一意思念著奶奶的爺爺啊!自己怎麼就這麼糊塗,竟然懷疑起爺爺來了。爺爺不會幹那種禽獸不如的事,他隻是太愛奶奶,他在夢中,在夢遊中,常把像奶奶模樣的人當作奶奶罷了。

那一晚灰灰的牙齒沒有痛,她睡得格外安穩。天亮時,大鵬的撫摸把她給弄醒了。大鵬呢喃著說:我上輩子不知積了什麼德,這輩子才娶到你。灰灰不想說話,她隻想繼續睡覺。大鵬絮絮道,你生得好,又能幹,我們結婚時,你還把那第一次、寶貝的第一次給了我……

灰灰一個激靈,醒了。她問,你嘀咕什麼?大鵬說,我在說你,又漂亮,又能幹,咱們結婚時,你還是貨真價實的處女身……

灰灰怕自己聽錯了,就問,那時你也很年輕,你怎麼就知道處女不處女的?大鵬狡猾地朝著她的耳朵裏吹了口氣,說,別看我笨,這個,我還蠻內行的呢!

血液像潮水一樣漲到灰灰的腦門,耳朵裏鏘鑼鼓缽一齊作響,整張床都翻天覆地旋轉了起來。

那麼,她12歲的那個清明夜,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僅僅是做了個噩夢,還是因為來了初潮?或者是初潮引起的恐懼,和那個噩夢疊合了,再通過高丕柳的暗示和明示,她就成了被人強暴的女孩,成了大貓殘?

天哪,30年,整整30年啊,一個曠日持久的噩夢,一個多麼可怕而沉重包袱!

也許,是大鵬在安慰她?男人這方麵愛自欺欺人。雀雀的老公也這樣,有一回他還對躍進說,結婚的第一次,雀雀見紅了,絕對是處女!

退一萬步說,大貓殘就那麼可怕嗎?比如割破了手指,比如長了個毒瘡,比如骨折了,再比如真的讓老虎叼了一口,治好了也不就沒事了?微微說得對,那不是她的錯,她應該和別的女人一樣,活得自在,活得有尊嚴!

灰灰一骨碌翻身起了床,她對大鵬說,今天我就去樂川醫院。

那個凶惡的護工被辭退了,高丕柳日夜在醫院盡著兒媳的責任。為了不讓爺爺半夜起來亂跑,她整宿整宿的不敢睡覺。她已經疲憊不堪,滿臉憔悴了。灰灰有些不忍,說,媽,你回家好好睡幾個囫圇覺吧,這裏都交給我。高丕柳像不認識她似地張大渾濁的老眼,說,今天是什麼黃道吉日,或者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終於學會喊媽了?灰灰想,從記事起,自己真就沒喊過媽,小時候高丕柳為這事不知罵她多少次,可她就是不喊。也難怪高丕柳不喜歡她了。

爺爺的體質真不錯,在醫院和親人的通力合作下,終於把病魔打敗了。爺爺凱旋出院的那天,藍藍的天上飄著潔淨無比的白雲,太陽亮得耀眼。一家人難得的聚在一起,征征駕車,爺爺坐副駕位置,高丕柳、微微和灰灰坐後座。看著微微莊重麵美麗的臉,灰灰將身子偎了過去,她問:大姐,你來初潮是幾歲?微微不解地說,都過去幾十年了,今天怎麼想到問這個?灰灰說,就問問唄。微微說,十二三歲吧。灰灰問,來時小肚痛不痛?微微說,不痛。灰灰說,那我為什麼挺痛的?微微想了想,說,那幾年你都在幹粗活,老泡在水裏。女孩子來例假,泡了水就肚子疼。灰灰想起那陣子自己都在插秧,沒日沒夜的泡在水田裏。灰灰又問,那麼你的第二次是什麼時候呢?微微說,一年之後。以後也不是很規範,斷斷續續,時多時少……灰灰想起自己也是一年後才來第二次的,隨後是一個季度,四個月……直到16歲,才正常成一月一次……

車子穩穩地行駛著,奠耳河清且漣漪,兩岸的楊柳在風中肆意地飛揚著。遠遠的,她們看見嘯箭橋上搭著腳手架,一幫人在上上下下地忙碌著。征征說,爺爺你看,你住院這些天,嘯箭橋都快修好了,你再也不用擔心誰會掉進奠耳河裏去了。征征又問,你們猜猜這修橋的錢是哪裏來的?見沒有反應,征征把腦袋一昂,自己回答說,是我給爭取來的!

微微說,灰灰,聽說你要砌屋了?灰灰說,先砌個小平屋吧,等有錢了再挺成二層樓房。微微說,我剛收到兩萬元稿費,你先拿去用吧。征征嗨了一聲,說,砌什麼平屋,一次性到位,我讚助你兩萬!爺爺扭過頭,看著這姐妹仨,笑了。他說,我手頭那筆房屋拆遷費,原來打算修嘯箭橋的,現在用不上了,你們姐妹仨合計合計,怎麼分?微微和征征齊聲說,分什麼分,給灰灰吧。灰灰說,這錢你們說了不算,得問媽。高丕柳誇張地拍著大腿,說,我這輩子可是第二次聽灰灰喊媽了!得得,你們全都做好人,我還做什麼惡人?

車子泊定之後,姐妹們攙扶著爺爺慢悠悠地向家裏走去。她們看見鄭家灣被拆過的房子都在修繕,三間,五間,七間,九間,還有十一間,她們像親姐妹一樣親密無間,手挽著手,一直向前延伸。當走到熟悉而又陌生了的老家門前,因為沒了圍牆,沒了廂房,更沒有烏鴉翅膀般的屋簷,灰灰驚喜地發現,滿世界全是明媚燦爛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