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島的港口吃水淺,停不了那麼大的軍艦,而且他們也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天亮之前多半不敢貿然接近吧——如果‘慶陽號’有什麼閃失,那可就真是國際醜聞了。”
“所以說我們暫時被困在這裏了?”
“所以我才來請示命令。”
“那你要失望了,連長,”林飛羽微笑著攤開雙手,“我沒有什麼‘命令’要下達,你就按自己的判斷去做好了。我不是軍人,帶不了隊伍,別把屬於你的職責強加給我。”
冷言冷語,卻也不無道理。
“林參……”陳揚點點頭,像是得到了某種默許,反而有點如釋重負的味道,“那麼我和我的陸戰隊員將會盡忠職守,留在這個島上,直到完成援救遊客的任務,或者得到上級的其他指示。”
“唔,很勇敢,但不明智。”林飛羽頓了頓,“你們在開始任務的時候,可沒有料到會遇上訓練有素的武裝分子吧?”
陳揚沉默了幾秒:“我根本就沒有想到會有人員傷亡……不光是我,包括肖將軍在內,所有參加行動的人都以為這隻是一場跨國救援。”
確切地說,是整個世界都這樣以為。
“所以我才叫你帶人撤退,”林飛羽點點桌子,“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你現在連對手是什麼人、數量有多少、帶了什麼裝備都搞不清楚,又怎麼可能在這種條件下完成任務?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現在連那27位中國遊客是生是死都一無所知吧?”
“首長說的是,但……”陳揚深吸了一口氣,“但是如果連我們都放棄了,那還有誰能再對他們伸出援手呢?今天犧牲了很多的兄弟,我會傷心落淚,但不是現在,因為現在,我還有不得不去完成的使命。”
林飛羽“嘖”了一聲,把目光偏向一邊:“這就是我討厭與軍人合作的原因了,你們總是不懂得變通……”他輕聲歎道:“自己一心想死,那便誰也救不了了,隨你的便吧,愛怎麼搞怎麼搞。”
聽到這話,陳揚自然是覺得有些別扭。服從命令,本來就是軍人的天職,即便受不到表揚,也不至於被人挖苦吧?而且挖苦他的人,在名義上還是這裏的“最高級別長官”。
“林參你呢?”這一次陳揚打算回擊,“您打算怎麼做?是要離開裴吉特?還是準備深入島內?”
“你問我的行蹤?”林飛羽笑道:“是想和我討論一下國家機密咯?”
“不,首長,我隻是想讓您知道,如果您打算繼續您的任務——無論它是什麼,”陳揚一臉嚴肅,有意提高了嗓門,“我的人依然會鼎力相助。”
“心領了,”林飛羽微笑著搖搖頭,“不過我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做事……這樣吧,連長,先讓我們安安靜靜地度過今晚,說不定明天一切就有了轉機。”
“我已經設置好了哨兵和防線,我們今天就在這個港口過夜。”
“口口聲聲說來請示命令,原來什麼事都做好了啊。”
“抱歉了,林參,”陳揚強忍住笑意,“我們海軍陸戰隊都這德行。”
在離開辦公室、順手帶上門之後,陳揚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老實說,林飛羽這個人非常不討喜,他尖酸刻薄,油嘴滑舌,還總是以一種玩世不恭的態度來麵對十分正經而嚴肅的話題。但是,陳揚越來越覺得,在他那看起來滿不在乎的眼神背後,潛藏著一顆值得信任的心。
現在,林飛羽一個人。
他早已忘記了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慣這種感覺——獨來獨往,鐵石心腸,對與任務無關的一切都憤世嫉俗,不關心、不在意、不流淚,隻是虛偽地笑著,說著不著邊際的傻話……至少,在表麵上是這樣。
陳揚走後,他可以安靜地待在狹小淩亂的辦公室裏,形影相吊,專注於思考自己的事。也許是因為一整天的疲勞與緊張,他想著想著,竟托住腮幫打起盹來。
似睡非醒、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久,林飛羽似乎聽到了什麼異響,於是猛地睜開眼睛,卻隻能看清靠近窗口的很小一塊地方。他警覺地從桌上拿起手槍,揣進風衣的口袋,在台燈的開關上來回撥弄了兩下之後,確定屋子裏已經斷了電。
是風吧?確實,就常理而言,在台風中遇到停電是再普遍不過的事情。這讓林飛羽想起幼年生活在南方時,每隔幾年,總會有一兩場狂風暴雨襲境,尤其是1998年的夏天,家裏的……
等等。
走到窗口前,林飛羽的回憶戛然而止,他這才發覺情況有些不對勁:
“不會吧?”
一彎明月高掛在深邃的天幕之上,耀眼而絢麗的光,在地麵鋪上一層琥珀色地毯。遠處的海麵風平浪靜,波光粼粼,美得讓人心醉。
多麼寧靜而安詳的夜晚,多麼優雅清爽的月色,微風裹挾著淡淡的鹹香,吹拂著林飛羽俊俏的臉,撩動起他卷曲的發梢——這才應該是裴吉特,一個南洋度假天堂的本來麵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