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凜離了武岡州,想起當年正映大師點撥之恩,便順道來到南京,一打聽才知正映大師已經移駐鍾山靈穀寺,好在路途不遠,便前去拜訪。
這靈穀寺也是一座有名佛寺,乃是梁朝武帝時所建,至今已有千年曆史,張凜來到這裏,隻覺此處僧人皆是老實修行之輩,回想以前在別處見的種種,不覺心懷惡意地想道:這些和尚恐怕是因為待遇優渥,才不須想那香火錢罷!
接引僧人聽張凜說明了來意,便合掌道:“施主來得真巧,住持正在無量殿說法,施主且隨我來!”
那僧人將張凜帶到殿前,便合掌告退。
張凜站在殿門前,隻聽大殿上傳來正映大師洪亮的聲音:“見本性為禪。若不見本性,即非禪也。假使說得千經萬論,若不見本性,隻是凡夫,非是佛法……”
張凜想起當年正映大師怒斥大安法王之事,不由莞爾,便向殿內望去。
那大殿上坐著許多僧人居士,都在聚精會神地聆聽大師說法,張凜不欲打攪,便悄悄進去找了個角落坐下,正映大師早已看見,微微一笑,便將堂木一拍,對大眾說道:“今日有貴客至,此人今後大開方便法門,乃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且待老僧問他一問!”
張凜心中哀歎道:“這老和尚怎麼又來這招?”
哪知正映大師對他理也不理,隻朝後座的一位年輕僧人道:“仁者出身禪宗,為何教人學淨土宗念佛?”
張凜方知自己會錯了意,不禁赧然,他順著眾人目光望去,隻見後座那年輕僧人形容俊朗,正自顧自地閉目念佛。
此人卻也與他有過一麵之緣,正是當初雲山所見的陳景隆!
看樣子這小和尚混得不錯,已經身披袈裟,再不是以前的小沙彌了,隻不知當初他馳書懶雲和尚,結果如何?
那和尚睜眼,不理會眾人眼光,卻徑直朝張凜望來,微笑道:“唯淨土可歸,念佛可恃!”
正映大師大笑道:“如是,如是!”
座中一中年僧人疑惑道:“大師方才說不可禮佛,如今怎麼又要念佛?”
正映大師登時變色,罵道:“覺者靈覺,應機接物!我門下何時出了你這木頭,掃興掃興!待貧僧再說一回,爾等便各自回去!”
沉默良久,正映大師忽地訝道:“爾等怎麼還不去?”
眾人茫然不知所措,那中年僧人還想開口,被正映大師從法座上扔下戒尺來,正中他前額!
在座眾人立時作鳥獸散,隻有張凜、陳景隆和那被打的僧人沒有動,張凜見那僧人呆呆發愣,心中不忍,仔細一瞧,忽然大驚!
他如今好歹也是元嬰期高人,對天道命理頗有感應,他一瞧之下,隻見這和尚四十七八歲,麵相奇特,福分不可估量,分明是人主之相!
張凜立時驚疑不定。
那和尚忽然展顏一笑,說道:“一性圓明,人人具足。瞥然妄念,遽爾輪回。”
正映大師喜道:“如是,如是!”
那僧人朝正映大師一拜,又複朝張凜和陳景隆一禮,大笑而去。
張凜看不明白,正映大師卻笑嘻嘻地從法座上下來,他走到張凜跟前笑道:“你小子可還記得來看我!”
張凜行禮道:“大師風采猶勝當年,當真是可喜可賀!”
正映大師指著陳景隆,歎道:“我就罷了,這位是景隆空穀禪師,我比不上他!”
原來陳景隆後來從懶雲和尚出家,已蒙印可,今日遊方至此,想不到遇上張凜。
那陳景隆,也就是被稱作景隆空穀禪師的年輕和尚笑道:“張施主與貧僧早已認識,說起來對貧僧可是還有一番大恩呢!”
正映大師奇道:“小子,你還真是個妙人,你倒說說,這天下高人,還有誰你不認識的?”
張凜不答,正映大師見他麵色猶豫,欲言又止,問道:“你可是見那和尚模樣,是以心驚?”
張凜道:“此人非常人,大師難道不知?”
正映大師笑道:“我受太祖托孤,怎麼不知道!”
原來那僧人正是朱允文,想不到這正映大師身在佛門,卻管起了皇家事務,這也難怪,當年太祖與佛門頗有淵源,想來都是些因緣糾纏罷了。
隻是此事若被外人知道,不知道會掀起多大的風浪,張凜知道厲害,便擔心地問道:“此人身係天下安危,大師乃是世外高人,就不怕一個不小心走漏了消息,惹下天大的麻煩?”
正映大師不悅道:“你怎麼沒點長進?卻將這些些俗事放在心頭,你難道不知大劫臨頭了麼?”
張凜一驚,也覺得自己著相,歎道:“大師良言,我卻是舍本逐末了!”
正映大師見張凜服軟,眉開眼笑道:“我禪房裏還有些上好的眉尖,不如我們三人品茗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