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曾川就這樣流淌,靜靜流淌。風從伊勢灣前來,風從木曾川離開,此夜,整個城下町整個長島城整個世界就隻剩下他一人,佛前稽首梵音繚繞,想起了她想起了一隻螢火蟲的明媚,想起了某一刻的孤獨,影子冰涼。厚重的光陰中千絲萬縷的愛和惆悵,堆積成無邊無際的相思。
月棲雲波,起這麼個奇奇怪怪的名字,一半膽怯一半留念。膽怯地認為帶著21世紀的名字篡改曆史是對天地的挑釁;懦弱地抓住從前的事物不放,試圖用這四個字紀念那些曾揮手送走的和那些含淚挽留的。當然或許“從前”這兩個字不太正確,應該是四百年後。
他不喜歡“前世”這個冷冰冰的字眼,回憶裏老是浮現出“那一世”。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世,隻為途中與你相見”,他們說好在草原相見,於是他辭別父母背包進藏在世外桃源陪著一群淳樸的孩子,看蒼山負雪聽林海鬆濤,一聽就是三年。三年之前,她都不曾出現。不曾在深夜痛哭的人不足以談人生,可是無數次痛哭的人就足夠談人生了麼?於是,滿含熱淚揮別站台上久久不去的孩子們,他回到了城市。
很多人都羨慕他,鄙視他的人也不少,著眼點就在走出雪域後的生活方式。北京國際武術交流大會的冠軍頭銜讓他擁有了一座頗為紅火收入不菲的道場,做了半年嫌太過拘束放棄了;時常藏鄉孩子們的眼淚,於是做了一名高中教師,一年之後受不了曆史教材的無恥悄然離職。從此不再認真工作,數年積蓄到麗江開一家半調子的咖啡廳,三天開門兩天旅行。背著行李,塞著耳麥不停地走在路上,看遍形形色色的靈魂,嚐遍五顏六色的酒水。年輕人羨慕他的經曆:癡情、西藏、冠軍、咖啡店、旅行;中年人鄙視他的生活:幼稚、爛酒、不孝、流浪漢、獨身。
終於,離開的日子又到了。獨克宗的大火映紅了天空白雪,也映紅了客棧中醉臥的他,悠然醒來發現避無可避之時,對著火光中閃過的父母的慈祥笑臉揮手作別,拿出隨身的銀質酒壺和那張詮釋著“女為悅己者容”的相片粲然一笑,“嘿!女施主,再見。”。
在關於獨克宗大火的鋪天蓋地的報道中,一張報紙的角落出現了他無比普通的名字。上次上報紙是什麼時候來著?補辦學生證的時候吧。當然,父母親友的傷痛和那個堅強女子的無聲抽泣他是看不到了。
……
來日本多久了?或者說來戰國多久了?
莫名其妙的,沒有時光隧道、沒有牛頭馬麵、沒有死而複生,不知道經曆了多久的沉睡,他就這樣突兀的醒來了。醒在一艘帆索縱橫、斑駁汙穢又滿是粗魯洋人的南蠻商船上。
還沒等他搞清楚狀況,熟悉的提示音響起,“歡迎來到帝國時代3亞洲王朝,現在時間公元1555年1月1日,地點日本瀨戶內海大阪灣,時代封建時代。祝您遊戲愉快。”。
“喂!你們誰啊別玩兒了,喂,他媽倒是說話啊?!買了個表的,把爺們兒弄到這裏來算個什麼事兒啊?!老子不是掛了麼?你特麼這麼吊能把老子整活就特麼沒種把我弄回去?!喂~~”,喊破喉嚨都沒人答應啊,不管是裝自殺還是放火燒船都沒人鳥他。不禁呆立風中繼而內牛滿麵,“佛陀啊,我雖敬你拜你卻隻是崇拜你的慈悲和智慧,要知道我還是個優秀的黨員呀,日了,這還真有來生問題是這玩意兒不科學啊?呸呸呸~~我錯了,您別當真,百無禁忌百無禁忌……”,一群花花綠綠胡子拉碴的金毛海盜就這麼呆呆地看著他在船頭耍寶,完全沒有搭話的意思。
他從來都是個冷靜的人,但這事兒也太詭異了,木質帆船金毛洋人之類的熱愛旅行的他又不是沒見過到不覺有異,隻是當他發現自己袖珍了一大圈之後果斷嚇壞了,再也無法淡定的裝逼,於是就有了剛才的一幕。
電子提示音突兀的出現又突兀的消失。船上的海盜也隻呆呆地看著他,雖然花裏胡哨的穿著打扮、邋裏邋遢的儀容儀表、飽經風霜的古銅色皮膚和各種嚇壞小朋友的傷疤已經明確的說明了他們的身份,但是這樣集體發呆賣萌的海盜果斷多少有些違和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