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團長擺出二十塊大洋,賞給陳竹遠。陳竹遠接了大洋,不回頭,他要回家。小白玉叫住了:“陳師傅,下個月初十我還要你來,再幫我做一件。”張團長就加大了聲音:“那這樣吧,每個月的初十你都要來,每個月都做一件!”
陳竹遠不吭聲,隻顧朝前走。
下個月八月初十,不等人來請,陳竹遠來到了張團長家。他從布袋裏又掏出剪刀,走近還沒撤去的布台,又剪了一塊布料。這一次,他選的是金黃的絲綢。他想著為小白玉設計成竹葉領,琵琶襟。
團長有些軍務,沒能陪著小白玉做旗袍。
這一次,陳竹遠拿出那極少使用的軟皮尺,細細地將小白玉的身個兒、腰圍兒、臀圍兒,都量個實。
小白玉咯咯咯地笑個不停。笑聲裏夾雜著陳竹遠的笑聲。
日子總是不停地向前走著。
冬去春來,夏去秋至,又是一年的八月初十。陳竹遠早早地來到了團長家,他又要為小白玉做旗袍了。上個月,小白玉生下了個大胖小子,他替她旗袍沒做成,那大胖小子他也沒見著——他不敢進那產房。
他直接走進了團長太太的房間。小白玉一個人在房間,正奶著孩子。小裁縫陳竹遠一進來,房間裏就充滿了笑聲。
房間裏掛滿了陳竹遠做成的旗袍。大紅,暗紫,金黃,雪白,五顏六色地成了染房一般。那圖案,龍獅麒麟,鳳凰仙鶴,梅蘭竹菊。樣式呢,有如意襟、琵琶襟、斜襟、雙襟,有企鵝領、鳳仙領、無領、水滴領、竹葉領、馬蹄領。
“小白玉,你就是旗袍的精靈。旗袍有了你,才有了靈性。”小裁縫小聲地和團長太太說笑。說著,他就要去抱那有著粉粉的小臉的孩子。
他們沒有看見,房間門口站著團長張天成,臉黑黑地。
房間裏的笑聲沒有了。
張團長大聲嗬斥:“沒良心的小裁縫,敢動老子的女人!”說著,一槍射在了陳竹遠的腿上。中了槍的小裁縫卻不示弱,聲音也大:“張黑臉,就是你,是你搶了我的女人。你曉得不?小白玉,就是我的娃娃親,是我的女人。你為什麼要搶我的女人?”
小白玉見這陣勢,放下孩子,也過來阻攔。張團長更是暴跳如雷:“不要臉的狗男女!難怪你生下的狗崽子一點也不像我,原來是這小裁縫的野種!”張團長揚起槍,對著小裁縫的頭又是一槍,小裁縫倒在了地上。看著床上正哇哇叫的孩子,滿臉怒氣的張黑臉,迎著孩子的小腦袋就是一槍。小孩子沒了聲音。
小白玉一下子怔住了,她哭嚷得更厲害:“張天成,你個該天殺的東西,你殺了自己的親骨肉啊。你看看,這小孩子的屁股蛋上,左右兩邊各有顆大大的黑痣……”
張黑臉提起還熱乎乎的孩子,果然。他當然知道,他自己的屁股蛋上,左右兩邊都有顆大大的黑痣。
小白玉衝出屋外,衝進了屋前的深塘裏。
團長張天成舉起了手中的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