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樸的石板街,街麵全是用青石鋪成的,一塊接著一塊。青石街的兩邊,是古樸的小店,一間連著一間。街尾,有一間縫紉鋪,古色古香的木門。

縫紉鋪其實是間旗袍鋪,專做旗袍。老店主陳德生,小店主陳竹遠,將這祖業承了下來。手藝精,生意也就紅火。做旗袍專和女人打交道,這爺倆眼睛毒,女人一進門,就知道那旗袍怎麼做了。不用量身個兒,也不多問前來的女人,隻說個日子來拿就是了。到了日子還不來拿,小店主陳竹遠也會送上門去。見的女人多,但家中卻沒個女人。老店主的夫人在兒子陳竹遠隻有十歲的時候就得了結核病,治不了,丟下了爺倆,去了。老子沒再娶,一門心思教兒子。兒子也爭氣,十五歲時就能單個兒做旗袍。兒子在早些年也有過娃娃親,十二歲的時候他還見過那女娃,臉清秀清秀的,有雙大眼睛。兒子陳竹遠縫著旗袍,也就想著那清秀清秀的女娃。

十六歲了,兒子陳竹遠想著迎娶那清秀清秀的女孩的時候,日本人來了。那揮舞著太陽旗的日本人帶走了他的父親陳德生。說是一個日本女人想穿旗袍,鬆下小隊長就叫去了陳德生。從不出差錯的陳德生給日本女人做旗袍時居然走了眼,矮胖的日本女人穿上了陳德生給做的旗袍,卻脫不下來了,一脫,那頸上的扣子越來越緊,差點要了日本女人的命。惱羞成怒的鬆下,一槍要了陳德生的命。陳竹遠連父親的屍骨也沒見著。

三年了,陳竹遠孤苦伶仃,旗袍的生意他想做就做,不想做就關了門蒙頭大睡。有生意找上門來,他也不一定做。清山村的王大耳出十塊大洋,請陳竹遠去他家為他的母親做件旗袍,陳竹遠卻跑得遠遠地。鄰居們不明白咋回事,他說:狗日的王大耳,做了漢奸了……

可,這回又有人找上門來了,用槍抵著陳竹生的腦殼,帶走了。

來人是團長張天成,大黑臉,上個月消滅了鬆下一個小隊的國軍團長。他慶功時,就又娶了房姨太太,十七歲的小白玉。這回,張團長就是請陳竹遠去給小白玉做旗袍的。

張團長掏出槍,還沒對著陳竹遠,陳竹遠就答應給小白玉做旗袍了。

“看在他消滅了小日本的份上吧。”陳竹遠對著小白玉說。

陳竹遠看了看小白玉,又看了看眼前的旗袍布料。從隨身攜帶的布袋中拿出剪刀,唰唰唰,剪出了旗袍的主片。他選的是大紅錦緞,一鋪開,紅紅的一片。

“還沒有量身個兒,腰圍兒,你咋就剪開了?”小白玉甜滋滋的聲音說。

陳竹遠不出聲。小白玉就又問:“陳師傅,問你呢?”

陳竹遠抬了抬頭,說:“早量了,我有眼睛。”

一聽這話,小白玉哈哈大笑:“好,好!你有眼睛,有眼睛。”

陳竹遠隨便扒了幾口飯就又開工了。他關了門,精心擺弄起那幾塊布料。

鳳仙領,短袖,直襟,在領口、袖頭和掖襟上加三道鮮豔花邊。

第二天晚飯時候,陳竹遠做的旗袍完工了。小白玉穿上的時候,整個房間都一片紅光。紅光搖曳,身影綽約,小白玉的櫻桃小嘴上掛滿了笑,張團長也哈哈地笑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