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縈華彩,煦日流風。晨意微涼中的洞庭湖依舊煙霧橫鎖、露重蘆荻。倏爾一道人影自岸邊踏波而行,漸向湖心。那人所過之處,廣袖輕搖間,水上煙霧皆如倦鳥歸林悠然收束、漸漸消失。
一步一漣漪,且行且攬袖,那人影優雅從容,自東向西,踏在洞庭湖水上,日光縈身,過處天晴霧散。
湖心畫舫上,赭衣朱扇的肖停雲難掩驚訝,直直看著淩波而來的人,忘了行禮。
“泓熠殿下怎會去而複返?”
日光從彎月流雲冠上綴飾的珠玉間蜿蜒折射,人影稍做停頓,看了畫舫頂端一眼,變折向南去。
轉身的一刹那,肖停雲看清了那人的麵容——
“丹霓鉤紋?竟然動用法力了…”
“看來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呢。”
溫和語調在身後響起,肖停雲回身行禮:“源爍殿下。”
“我該走了。”
“這麼快嗎?”肖停雲語調低沉。
“嗯。本來還想多幫她遮掩一段時光,沒想到她竟然自己回來了,還專程過來叫我…也罷,順著她吧。停雲,代我向陳留王道別。”
“是。”
目送源爍帶走淙淙隨泓熠踏浪離開,肖停雲一回頭,卻見陳留王已然靜立身後。
“停雲,你剛剛失神了。”
“啊,被你看見了。”
“到底是怎樣的舊主呢?竟能讓芝蘭玉樹的肖停雲如此心折!比之皎娘如何?”
“是三生有幸才能遇到的良師益友、明主賢君,是我離開故園的最大不舍,是我此生最難彌補的憾事。縱是與之雙生的皎娘也難及其風采。”
“你傾心於她?”
“確實,但非兒女情愛之傾心,實為敬慕折服之傾心也。”
“哦?我昨日與皎娘一晤,相談甚久便覺其博文善察、廣懷萬物、德馨藝絕、瀟灑曠達,已經是舉世無雙之奇姝。你這位舊主,竟然當真能將皎娘比下去?”
“嗬…皎娘之殊麗,在其才高德韶、胸懷眾生、華光盡現,令人一見傾倒。而主上之絕世風采,因其一見敬畏,再見心服,深交則感佩入心,敬服入骨,永世難忘。”
“還真是複雜的情感。我與她並不熟識,無法驗證你話語的真偽。但是,竟然你如此崇敬她,為何,她會是你的舊主呢?若真是如此令人心折的主人,想必值得屬下畢生追隨才是。”
肖停雲輕歎一聲:“說來話長,不提也罷…”
就在陳留王與肖停雲交談的同時,南方千裏外,同樣有人提及話題中的人。
“吾常自省,是否吾德行不足,抑或才學不濟。為何吾身邊眾人,皆不如泓熠殿主手下所出?望月雙英雙秀,四出其三,更有當年七虹堂盛況至今猶可讚歎。望舒木蘭,你恰好是雙秀之一,又躋身七虹之中,可否為吾解惑?”
山川躬退,流雲輕送,看似閑庭信步,卻是一步千尺。澄曜殿主悠然舉步,身後曦氏拂風與望舒木蘭並行,私下交換著眼色。
望舒木蘭躊躇開口答道:“殿下德才兼備,眾人服膺,豈有不足?四氏屬臣之間雖時常相較高下,但皆為交流助興,並無一爭長短之心,且眾人輔佐其主,各有千秋所長,何來優劣之分?”
“嗯…如此說來,倒是吾不該起較量之心了?”
“臣不敢非議殿下。”
“拂風,你說呢?”
曦氏拂風麵色一苦,說道:“並非主上不如泓熠殿主,實是因為泓熠殿主不理雜事,故能專精於此。並非臣等不如泓熠殿中屬臣,實是臣等俗務纏身,不能傾力較量之故。望主上明鑒!”
“此言似是有理,但若深究,實在是吾之過。”
“啊?”
“人常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當年你曦氏拂風自族主手下入吾殿中,恭謙有禮,和善雍容,更是在眾臣比試之中脫穎而出,風采絕倫。如今再看,你於吾殿中逾久,便愈發憊懶刁鑽。如此看來,想必是吾德望有虧了!”
澄曜殿主長歎一聲,做痛心疾首狀。
一旁望舒木蘭神色冷肅,目不斜視。
而另一邊的曦氏拂風眼看同伴對自己求助的眼神視而不見,隻好咬著牙道:“是臣無能,令主上蒙羞。臣今後定當洗心革麵痛改前非,再不令主上憂心!”
“哦?你當真如此忠心?吾真是好生感動!”
“臣之忠心,天地可鑒!”
“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還要陽奉陰違?真當吾看不出來你之前對戰望舒木蘭故意留情嗎?”
望舒木蘭聞言,覺得自己夾在這主臣二人之間真是好受煎熬。
曦氏拂風則趕緊表忠心道:“主上與泓熠殿主手足情深,臣又怎能對泓熠殿屬臣下重手呢?萬一不小心收不住手?豈不是傷了主上與泓熠殿下的和氣?”
“這麼說來,你倒是為吾著想了?看來吾倒是要好好感謝你這位忠臣才是啊。”
“為主上分憂,是臣應盡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