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下這句話後,薛慕雲撇下弟弟,返身向監獄大門走去。
見哥哥走遠,薛嶽也急忙向馬約翰的監舍走去。剛才他一直沒瞄到昆金的身影,現在他迫不及待地想從馬約翰口中了解到最新的情況。
走進馬約翰的監舍,薛嶽的心就放下了。因為馬教授正手執毛筆,在那張破舊的書桌前揮毫潑墨,一幅怡然自得的樣子。
薛嶽笑吟吟地走到馬約翰身旁,看著紙上龍飛鳳舞的字,頻頻點頭。馬教授這樣清閑,顯然是心中有數,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自己何必在此刻打擾老人的雅興呢?
果然,馬約翰寫完最後幾個字,滿意地看了幾眼後說道:“獄警裏的內線叫陳甲旺,至於犯人裏的內線則是叫巴郎的那個小子。剛才我一直緊盯著那邊的動靜,發現陳甲旺把巴郎揪到審訊室了,然後巴郎回來以後就萎靡不振的樣子。”
“這麼說柳天天可以行動了?”
馬約翰神秘地點了點頭,“剛才我已經給她發暗號了。此刻,行動可能正在進行中。”但說完這件事情,馬約翰的臉色沉了下來。“不過,昆金化驗回來以後立刻就把巴郎盯上了,他把巴郎叫到監舍裏不知道談什麼事情,已經待了十多分鍾還沒出來!”
“您是擔心昆金懷疑巴郎?”薛嶽問。
“是的,現在基本肯定巴郎就是殺害王海的人,那麼他也就是唆使昆金讓葉萬誠下命令的那個人。那天半夜,昆金盤問的對象肯定就是巴郎,既然他已經懷疑了,就不會善罷甘休,這個‘公鴨嗓’狡猾得很,萬一巴郎被逼說出越獄的事情,那我們的計劃就前功盡棄了。”
“應該不會。”薛嶽很有把握地說。“內線不是隨隨便便找個人就行的,巴郎既然能充當內線,肯定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吐露真相。而且,陳甲旺剛才不是單獨找過巴郎嗎?肯定也有了新的對策。昆金即便再狡猾,也決計套不出實情來。哪怕他認定巴郎和越獄的事情有關,但沒有證據他還是沒辦法。”
說完,薛嶽古怪地一笑。
“你笑什麼?”馬約翰猜不透。
“我是在琢磨,咱們的這個計劃能不能達到最佳的效果呢?”
“最佳效果?從現在來看,事情的進展都是我們最期望看到的。難道你還有別的打算?”
“現在我們是一箭雙雕,不但挖出了潛伏在獄警裏的內線,還能斷掉慕雲依靠他那些朋友越獄的打算,這樣就能和我們合作了。但距離最佳的結果還有一點距離,不過我們決定不了,隻能希望昆金幫我們做到了。”
馬約翰捋著花白的胡須沉思片刻,忽然瞪大了眼睛,“你該不會是想借刀殺人吧?”
薛嶽哈哈笑道:“薑還是老的辣,我的什麼心思都瞞不過您。我就是在想——昆金懷疑巴郎以後肯定要刨根問底,而巴郎也肯定不會吐露實情。昆金一方麵懷疑巴郎參與越獄,另一方麵又害怕這件事情把自己牽連進去,會不會為了避免後患把巴郎殺了呢?要是這樣的話,他就替我報了王海的仇了……”
“到底是年輕人啊,風華正茂,想象力都是無窮無盡的。”馬約翰歎了口氣,把目光投向遠處獄醫室的窗戶。“我的大腦和我的身體一樣,都已經衰老得不能遠行了。”
薛嶽沒作聲,也心事重重地向外麵看去。不過,他的視線沒有聚焦在獄醫室,而是投向遠處昆金監舍的方向。雖然從這裏看去看不到什麼,但昆金窮凶極惡的麵孔似乎就在薛嶽眼前。
薛嶽猜得沒錯,此時昆金正咬牙切齒地盯著巴郎,滿屋子的燥熱也驅不走他臉上的寒氣。
隻不過,巴郎並不在昆金的麵前。
透過狹小的木窗,昆金的視線尾隨著遠處的巴郎,直到盯得酸痛難忍才眨了一下眼睛。
他揉了揉頭,仰身栽到床上,嘴裏喃喃著:“王海藏著越獄圖,肯定就是要逃跑;巴郎殺死王海,就是不想讓他逃跑……不對,巴郎既然知道內情,為什麼不報告布佐呢?這可是大功一件,或許就能因此出獄也未可知,巴郎怎麼傻到把王海殺了呢?”
昆金越琢磨越覺得腦瓜生疼,狠得不住地捶擊著腦袋,他真想立刻把巴郎的嘴掰開,讓他把實情吐露出來,但另一幅畫麵又不時地出現在他眼前——
幾分鍾的時間昆金就這麼盯著,直到看見巴郎額頭上的汗已經成綹地淌下來才冷笑了一聲。
“二當家的,您、您有什麼事?”巴郎膽怯地問。
“沒什麼事,隻是有件事情我琢磨不出來,找你商量。”
“什麼事?”
昆金瞅了巴郎一眼,奸笑著說:“你到底為了什麼要殺死王海?”
巴郎傻愣地看著昆金,嘴唇啜動著,沒等開口卻被昆金止住了。
“否認沒什麼意思,你應該知道我昆金的眼睛,看什麼都很準的。你平時對我言聽計從,不就是想多分點水喝嗎?因為你有糖尿病不是嗎?王海被殺的時候你去哪裏了?你不要和我說,你回去喝水了啊!對了,還有在這之前,是誰給我出了那個主意,讓葉萬誠下令的?這幾樣事情聯係在一起還能瞞過我昆金?如果不是你幹的,難道是鬼幹的?”昆金頓了一下,然後壓低了聲音問道:“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殺死王海!”
話音落下,房間裏一片沉寂,隻聽見汗珠從巴郎臉上掉在地上的聲音。
良久,巴郎抬起了頭,看著他翕動的嘴唇,昆金笑了。
但當巴郎的話說來的一瞬間,昆金的笑容凝固了。
“是你要我殺死王海的!”
“你在說什麼?!”昆金張大了嘴。
室內響起了兩聲冷笑,不過這次是由巴郎口中發出的。“如果你一個勁地追問這件事,或者把我告發到布佐那裏,我的回答隻有一個——是你讓我殺死王海的。至於為什麼,那隻有你最知道了,我隻不過是你跑腿賣命的手下而已。”
昆金雙手青筋綻露,從喉嚨裏傳出嘶啞的呼吸聲,就像是野狼準備撕咬獵物。但他卻始終無法抬起手,甚至無法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字,他隻有惡狠狠卻又無奈地看著麵前的巴郎……
“要是做這樣的傻事,我就不配叫昆金了。”看著窗外巴郎的身影,昆金自語著。灼熱的陽光射在他的臉上,卻在他臉上形成了更多的陰影,像是戴了一個詭秘的麵具。
昆金如熱鍋上的螞蟻,柳天天這個時候卻是處在幸福的邊緣。
幾個小時前,當她分別找陳甲旺和托尼“散布消息”的時候,也順便給每個人倒了一杯特製的咖啡。咖啡是特製的,是因為裏麵灑下了幾滴藥水。按照正常的藥物分解速度,三四個小時以後這兩個人便會出現腹瀉、發熱的症狀。
柳天天不時抬起手腕,看著手表上的指針,心裏也不禁為托尼抱屈,在下藥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兩個人中誰是內奸,隻好“寧可錯殺”了。不過稍微安慰一些的是,這種藥物雖然能造成嚴重的腹瀉,但隻要救治及時,命還是保得住的。
正當她等待、琢磨的時候,走廊裏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幾個獄警驚慌失措的叫喊聲也跟著響了起來。
“柳獄醫,甲旺和托尼暈過去了!”
……
布佐正準備美美地睡個午覺,然後醒來時柳天天或許就會有好消息傳來,但副官的一個報告讓他的好心情終止了。
“托尼和陳甲旺突然得了急病,上吐下瀉的,還發高燒,剛才柳獄醫給檢查過了,她懷疑這兩個人得了傳染病……咱們這裏救治不了,需要趕緊送到醫院。”
布佐揮了揮手,“那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派快艇送走,可別把咱們全都傳染了。”
下完命令,布佐站在窗口陷入了沉思,恐慌感也在他心頭升起。這幾天的事情他始終抓不著頭緒,卻又讓他透不過氣來,似乎有一條看不見的繩索緊緊地勒著他的脖子。
不知不覺中,他抬頭向天邊看去,空中的積雲像是在配合他的心情一樣壓在頭頂,布佐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也在這皺眉之間,他心裏咯噔一下,忽然間他隱約明白了幾分。
“副官!”他衝門口喊了一聲,然後急步走到辦公台前,顧不得坐下,拿起筆在一張申請單報告上寫了起來。
“監獄長,您叫我?”
“是的。”布佐頭也不抬,繼續寫著。幾分鍾之後,把筆撂下後才舒了一口氣。“帶著這份申請報告立刻去a市警察總署,申請將馬約翰轉監。我馬上就給他們去電話,借著馬約翰生病這個機會,應該能辦理下來。對了,去之前你先到柳獄醫那裏,讓她寫一份馬約翰的病情報告,越重越好!”
“怎麼、怎麼突然要給馬約翰轉監呢?”副官不解地問。
布佐陰沉地一笑。“王海帶著越獄圖進監獄,肯定是想幫某個人越獄,馬約翰無疑是最有可能的人。但對於這個老家夥,我們還不能動硬的,隻有嚴密監視。”
“但我覺得如果王海是來協助馬約翰越獄的,事情發生以後馬約翰應該趁早越獄,免得被我們懷疑才是。”
布佐指了指天空,“他不是不想越獄,而是在等天時。再過幾天雨季就到了,趕在第一場雨下來之前越獄,那麼各種蹤跡都會被大雨淹沒,豈不是最好的時機?”
“那我們不如守株待兔,等他越獄的時候抓他?”副官拋出一條建議,但隨即便看到了布佐不屑的目光。
“這隻是我們的猜測,如果馬約翰這老東西沒有越獄的打算呢?那我們豈不是天天要繃著神經?而且,如果在他越獄的時候我們抓他,萬一這老東西傷了、死了,我們怎麼交待?外麵的人不會認為馬約翰因為越獄而死,肯定會認為是我們折磨而死,到時候我們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幹係。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趁著馬約翰生病的機會申請將這個老家夥轉監,那樣我們就徹底了卻心病了!”
副官這才恍然大悟,拿著申請報告匆匆離去。
布佐鬆了一口氣,但仍抄起電話:“從現在起抽出四個獄警,日夜兩班在馬約翰監舍裏值勤,寸步不離地看著這個老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