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佐一行人離去後,薛嶽對看守他的兩個獄警道:“咱們可別離豬圈太近,我可告訴你們,那病可是傳染人的。”
說完,薛嶽找了個陰涼處大咧咧地坐下,看著兩個獄警亦步亦趨地跟過來,心裏禁不住好笑,但笑過之後他便陷入了沉思。
他並不是擔心和布佐的賭約,對於這個他十拿九穩,因為“豬患病”的這件事情完全是他一手計劃的——在他裝模作樣觀察豬的時候,他已經把那些麻瘋樹種子的粉末撒在了豬食裏,而麻瘋樹種子的一個功效就是能引起劇烈的腹瀉。薛嶽推算,那些粉末的量足以讓這兩頭豬在半天之內虛弱得不能動彈。到時候,他的計劃就可以繼續進行下去了。
讓他沉思的是柳天天的眼神。
薛嶽注意到,從開始進行測謊試驗開始,一直到剛才離去,這個美女獄醫時常向他瞥來古怪的眼神。那眼神裏似乎有很多種含義,擔心、疑惑、輕鬆、緊張……
對於這些,薛嶽倒不覺得奇怪,畢竟自己剛才的做法讓所有人都有這些表情。但有一種表情卻隻有柳天天才有,那就像是大人發現孩子的小伎倆以後的那種微笑。
薛嶽越想心裏越是打鼓,難道柳天天發現了自己的秘密?
不可能啊!
薛嶽馬上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測,他敢肯定,自己在撒藥的時候一直小心翼翼,絕對沒有人注意到。
那麼,就是柳天天發現了自己被測謊時搞的鬼?也不可能啊,如果她發現了,為什麼沒有揭穿自己呢?
薛嶽這邊忐忑不安地琢磨著,而身旁那兩個獄警的興致卻越來越高,因為那兩頭豬的反應果然和剛才不一樣了。剛才,它們還爭先恐後地吃著豬食,而現在卻變得焦躁不安起來,不時發著悶哼。
“你看,那兩頭豬好像不舒服的樣子呢。”
“難道那小子說的是真的?”
……
聽著獄警的議論,薛嶽抬眼看了兩眼,慢條斯理地說:“這才剛開始,再過一兩個小時就更嚴重了。”說完,他靠在一棵大樹下閉目養神起來。
不出薛嶽所料,一個多小時以後,那兩頭豬已經虛弱得趴在了地上,地麵上都是又稀又臭的糞水,看來這段時間都排泄了很多次了。
兩個獄警的眼神越來越驚奇,又待了十幾分鍾,見那兩頭豬竟然連動彈的意思也沒有了,拔腿走過去看看,可猛地想到薛嶽剛才所說的話,頓時止住了腳步。看來這兩頭豬真是有病了,要是被傳染可不是鬧著玩的。想到此處,兩人低聲嘀咕幾句以後,一個繼續看守著薛嶽,另一個則一溜小跑向布佐報告去了。
薛嶽瞅了幾眼,又閉上了眼睛,還有幾分鍾布佐才會到,還可以再睡一會兒的。
他在這邊怡然地躺著,布佐那邊卻是又驚又怕。聽了獄警的報告,他帶著副官快步趕了過來,看著已經奄奄一息的兩頭豬和在一旁驚慌失措的廚師,他忽地笑了:“看來這個中國人隻能在我們這裏待半年了。”
不過,笑過之後愁容又浮上了布佐的麵頰,他走到薛嶽身邊冷冷地說:“醒醒吧,中國人。”
薛嶽早就聽見布佐一行人的聲音,但直到布佐叫他才緩緩睜開眼睛,打了一個碩大的哈欠後,薛嶽道:“我說得沒錯吧,那兩頭豬是不是快不行了?”
布佐沉吟著點點頭。“我記得你還說過,這種豬瘟有傳染性,你應該有辦法治吧?”
“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這個我可治不了,豬一旦發病就有了傳染性,而且無藥可治,隻能是死路一條。”薛嶽一個勁地搖著頭。
布佐擺了擺手。“我不是讓你治這兩頭豬,我是說怎麼防止傳染。”
薛嶽心裏暗笑:終於問到點子上了。
他瞅了瞅那兩頭垂死掙紮的豬。“唯一的法子就是把病豬深埋,隔絕了空氣和接觸以後就不會傳染了。”說著,他瞟著附近的地麵。“這裏的地就不錯,土質鬆軟,挖坑很容易。”
未等布佐開口,副官的喝斥聲已經響起:“再容易也不能在這裏挖!”
薛嶽心裏又是一陣笑,但臉上裝出莫名其妙的樣子問道:“那埋在哪裏?”
“當然是監獄裏!”副官指著遠遠的懸崖邊。“埋得離我們這裏越遠越好。”
薛嶽嘿嘿笑著:“這個你們說了算,找兩個人埋了就是。我是不是沒有事情了?可以讓我回去了吧?”
和布佐的眼神交流一下之後,副官張口把薛嶽叫住:“怎麼沒你的事?你最明白這個豬瘟,由你來埋最合適了。”
薛嶽心裏激動不已,但臉上卻露出為難的神色,眨著眼睛苦悶不已。
“挖兩個坑就少了半年刑期,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趕快把豬抬走埋了!”布佐掩著鼻子命令著,生怕哪股風把豬的臭味吹進來。
不能再推托了,譜兒擺到現在就可以了,再擺就過了。
薛嶽心裏想著,嘴上連連答應。但就當他邁步向豬圈走去的時候,柳天天卻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薛嶽心裏咯噔一下,急忙轉頭向柳天天看去。隻見美女獄醫喊了以後並沒有走向薛嶽,而是走到布佐身旁低語起來。
薛嶽看著柳天天的櫻桃小口,豎起耳朵用心聽著——“監獄長,我打算給薛嶽先打一針預防傳染病的藥,他萬一被傳染了,整個監獄的犯人都跑不了,那樣的話問題就大了。”
柳天天的這句話把布佐提醒了,他遠遠地衝薛嶽吩咐道:“你先去柳獄醫那裏,打完預防藥再回去挖坑。”
“不用那麼麻煩吧,應該不會被傳染的。”薛嶽小聲征求著柳天天的意見。
“是嗎?你不是說這種豬瘟傳染性很強嗎?”柳天天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轉身向回走去。
沒辦法,薛嶽歎了口氣後隻好乖乖地跟在了美女獄醫身後。
剛一走進獄醫室,柳天天就立刻把門關嚴,然後緊緊盯住了薛嶽的眼睛。“那兩頭豬真的得了瘟疫?”
這還是薛嶽第一次如此近地和柳天天在一起,看著美女獄醫的俏臉美眸,嗅著清新幽香的女人體香,薛嶽卻沒有一絲的輕鬆愜意。相反,他被柳天天的這句話問出了一身冷汗!
“當然,你沒看見那兩頭豬已經快死了嗎?”薛嶽反問的同時也從柳天天的瞳孔裏看到了自己微笑的臉。
柳天天微微一笑,轉身倒了一杯水遞向薛嶽。
“不是打針嗎?”薛嶽疑惑地問。
“但你更需要的是好好涑口吧,難道你不想把嘴裏的血都弄幹淨?”柳天天拿著水杯的小手指挑動著,看起來頗有幾分曖昧的意味,但薛嶽的心卻被那蔥白的小指刺得一陣悸痛。
“哈哈,柳獄醫真會開玩笑,我嘴裏怎麼有血了?”薛嶽強自鎮定地笑道。
柳天天白了薛嶽一眼,臉上的笑容也倏地消失殆盡,她坐到椅子上看著窗外緩緩地說:“有個人很聰明,他知道測謊試驗的時候心跳加快、出汗和血壓升高這些表現並不能證明在說謊,隻有在回答不同問題時各項指標出現差異、變化才被證明說謊。所以,要想逃過測謊試驗的方法隻有一個——那就是讓血壓、心率、脈搏、出汗量這些指標保持在同等的水平上,不論是始終平穩還是始終緊張。”柳天天停頓了一下,回頭瞅著薛嶽。“這個人知道自己無法做到始終平穩,那需要專門的訓練才能做到,所以他就聰明地選擇了讓自己的血壓、心率這些指標始終升高。”
薛嶽的臉抽搐了一下,但馬上又恢複了常態。
這稍縱即逝的變化沒有逃過柳天天的眼睛,她走到薛嶽麵前,仰臉看著他:“這人不但聰明,而且也很有毅力。因為他知道,疼痛會引起心跳加快、血壓升高、脈搏加快等等表現,所以他在回答問題的時候都強迫自己狠狠地咬舌頭或者口腔裏其它的肌肉粘膜組織。而且,我估計他咬得很用力,以至於口腔裏出血,所以在回答問題的時候他還要不停地咽下去。當然,這在旁人看起來就像是因為緊張而咽口水一樣。我說得對嗎?”
“一點沒錯。誰不害怕測謊儀呢?儀器這東西總是有誤差的,萬一被儀器判斷成說謊那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薛嶽找了個理由之後痛快地承認。柳天天所說的和自己所做的幾乎完全一樣,在這種情況下再支吾躲閃那就是傻子了。不過,說完這幾個字以後,薛嶽微笑著又加了一句:“柳獄醫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要我來做吧?”
薛嶽猜想,這個美女獄醫在此刻才揭穿自己,肯定不是出於惡意、而是另有目的,否則在測謊試驗的時候她就會揭發了。
“聰明人就是容易溝通。”柳天天笑著靠近了薛嶽幾步,芊芊玉手也搭上了薛嶽的手腕。
“你這是什麼意思?”細膩柔滑的感覺傳到手上,薛嶽不禁一愣,下意識地以為曖昧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你別誤會。”柳天天俏笑著甩了薛嶽一眼,隨即正色道:“我隻是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和王海的越獄計劃有關?”
聲音雖小,但卻讓薛嶽的心跳驟然加快,同時他也感到柳天天的手按壓得更有力了。薛嶽一下子明白過來,看著柳天天那雙明眸笑道:“你又在做測謊試驗。”
柳天天鬆開手,也笑了。“做完了。剛才你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脈搏比之前快了將近一倍!”
“然後呢?”薛嶽猜想,柳天天所要求的事情緊跟著就要到來。然而,柳天天的回答卻大出他的意料。
“然後?什麼然後?我說過,我隻是問你一句話,雖然你嘴上沒回答,但你的脈搏已經告訴我了。現在你可以去安葬那兩頭豬了。”柳天天笑著做了一個向外請的手勢。
薛嶽笑著向外走去,但心裏卻比任何時候都要緊張。這個神秘的女獄醫到底要幹什麼?她絕不是平白無故地問這件事情,這之後一定有什麼事情。但,會是什麼呢?
薛嶽怎麼也猜不出來,但他卻知道,今天的測謊試驗是輸贏兼半,他贏了陰險狡詐的布佐,卻輸給了這個文文靜靜的柳獄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