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開始了。”檢查完畢以後,柳天天告訴副官。
室內頓時一片寂靜,幾秒鍾之後,副官翻動試題的細碎聲響劃破了空氣。緊接著,副官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你來監獄之前認識葉萬誠?”
“不。”薛嶽冷靜地回答,但柳天天卻看到電腦屏幕上顯示出的生理反應指標劇烈地升高——血壓到了145/95,脈搏增快到了85次,而呼吸頻率也加快了。
難道薛嶽來之前認識葉萬誠?要不然他怎麼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反應這麼強烈呢?
柳天天納悶的時候,副官的聲音又響起了。
“你來監獄之前認識慕雲?”
“是的。”
“你來監獄之前認識王海?”
“不。”
柳天天明白,副官用的是緊張最高點質問法,在同一個問題上選用不同的答案,會測出自接近真實的情況。她瞅了一眼電腦屏幕,發現薛嶽的生理變化都和回答第一個問題時一樣激烈,隻是當回答間歇的時候,他的血壓、心率和呼吸指標才平穩一些。難道這三個問題薛嶽都心中有鬼?
副官翻了一頁測謊試題,接著問道:“你的職業是教師?”
“不是。”
“你的職業是廚師?”
“是。”
“你的職業是特工?”
“不是。”
這次,副官改用了對照質問法,將幾個看似毫無關聯的答案一起擺出來,其中最接近真實的問題就會引起被測者特別的反應。但柳天天的眼神告訴他,薛嶽在回答這幾個問題的時候,各項指標還是和第一個問題時一樣。
“都是一樣的反應,難道這個薛嶽真沒問題?”副官心裏揣測著,口中繼續問下去。
“你打算遵守監獄的規定,安然度過一年的刑期嗎?”
“你想過早點離開監獄嗎?”
“王海被殺的時候你難過嗎?”
……
越聽這些問題,柳天天身上的寒意越濃。她明白,布佐的意圖顯然是要弄清楚薛嶽和王海以及越獄事件有沒有關係,她不時看著薛嶽,生怕在他回答之後,電腦屏幕上顯示著與眾不同的指標。
薛嶽一如既往地沉靜地回答著,除了時常咽著唾沫、緊咬嘴唇以外看不出什麼變化。
但柳天天的表情卻越來越古怪。她時而狐疑地看著薛嶽,時而又納悶地看著電腦屏幕,但更多的時候她卻是充滿了輕鬆的表情。等到副官的最後一個問題問完了以後,柳天天長出了一口氣,拿著測謊數據單走了出去。
“測謊結果怎麼樣?”柳天天一進來,布佐就迫不及待地問。
“數據報告顯示,薛嶽在回答各項問題的時候,雖然心跳節律、血壓以及呼吸脈搏這些都增快增高,但是很均衡,沒有哪一個問題引起特殊的反應。”柳天天說著,將報告單擺在了布佐的案頭。
布佐拿過來看了一陣子,果然如柳天天所說,薛嶽的各項指標都很均衡,對那些特殊問題的反應和普通問題的反應沒有太大的差異。他又看了一遍,然後忽然笑了。
“把薛嶽帶到廚房去。”布佐衝副官吩咐道。
“帶到廚房?”柳天天納悶地問道。
布佐狡詐地一笑,然後指了指測謊報告上的一項數據。“你看這個。”
柳天天看過去,隻見那是薛嶽回答職業問題時的測試數據,關於他的職業問題先後被問了四次,心率變化以及其它的表現都很平穩。她看了幾眼,奇怪地問道:“這有什麼問題呢?”
布佐走到柳天天身邊,一邊嗅著美女淡雅的體香一邊說:“薛嶽在回答其他的問題時,心率節奏都很高,但到了職業問題上卻忽然變得很低。表麵上看起來並不是緊張的表現,但是換個角度來分析,薛嶽可能最害怕被問這個問題,所以才早就作了思想準備。反映在數據上就是——他對這個問題的敏感程度反而比其他問題要低。”
分析完之後,布佐得意地一笑:“薛嶽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二級廚師嗎?那我今天就嚐嚐這位中國廚師的手藝!”
柳天天在心裏歎了口氣,既是感歎布佐的心機,也是擔憂薛嶽的處境。但當她隨著布佐一行人來到廚房,見到薛嶽的時候,柳天天又覺得輕鬆了。
薛嶽的臉上仍然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甚至當副官命令他做幾道菜的時候,薛嶽不但沒有露出丁點的惶恐,反而饒有興致地問:“說吧,要我做什麼菜?”
“先切些黃瓜絲給我們看看吧。”布佐道。
薛嶽聽罷點了點頭,走到案板前,檢查了一番刀具,然後係上圍裙麻利地幹了起來。
隻見薛嶽左手五指微微彎曲,輕巧自然地按穩黃瓜,右手大拇指與食指捏著刀身,其餘三指靈活有力地握住刀柄,左手腕輕輕一送的同時,右手中的刀已然清脆地落下。刀刃剛吻上黃瓜便自然抬起,左手中指的關節像是愛撫一樣在刀身上輕輕一觸,黃瓜便又近了幾毫,未等眾人看清,刀又輕巧落下。一時間隻聽得清脆的聲音在案板上響起,而黃瓜則在這美妙的聲音中翩翩舒展,又綻然成絲。
幾分鍾以後,案板上已是一片長度一致、細絲均勻的黃瓜絲。薛嶽這才輕舒一口氣,手腕反轉之際,菜刀刀刃向外放置在墩麵中央,前不出刀尖,後不露刀柄,如寶劍入鞘一樣。
“接下來還有那個。”布佐衝薛嶽左手邊的一個籠子努努嘴。薛嶽看去,隻見十幾條蛇正在籠子裏蜷曲著。
薛嶽微微一笑,將籠子打開一條縫,用右手將一條蛇輕輕拿起,左手沿著蛇身輕輕搖上蛇頭,食指和拇指把蛇頭捏緊的同時,右腳已踏上蛇尾。他操起一把尖利的小刀右手,“唰”的一下在蛇頸圈處把頸皮割斷,血還未溢出,刀尖一送已插入蛇的皮內,刀尖再一翻轉之際蛇皮已經翻過來幾寸,薛嶽這才棄刀上手順勢往下撕去,轉眼之間蛇皮已經從頭到尾被剝了下來。
這一連串的動作,不僅讓布佐、副官和柳天天看得暗自叫好,就連那個廚師也不由得連連點頭。
不多會兒工夫,薛嶽除去了蛇的內髒、剁去頭、尾,洗淨以後放在了案板上。不過,他提刀正要進行下一步的時候,布佐伸手止住了他:“不用了,做一道菜出來吧,就你們中國有名的梅菜扣肉就好。”
剛才薛嶽的手法已經讓他暗暗點頭,但隻憑這個還不足以證明什麼,他決定自己點一道菜考驗一下薛嶽,用這個來考究薛嶽的真實本領。
果然不出布佐所料,當薛嶽聽到這個菜名時愣了一下,臉上現出為難的神色。這次,薛嶽的手腳不再像剛才那樣麻利了,他慢吞吞地走到案板前,遲疑地撥弄了幾下案板上的豬肉,幾秒鍾以後竟停了下來。
柳天天在旁看著,心裏一沉。心道:壞了,看來薛嶽對做這道菜沒什麼把握。
她心中念頭剛起,薛嶽已經慢慢地轉過了身:“這道菜我不能做。”
“為什麼?”
雖然隻是三個字,但在柳天天聽來,布佐的聲音裏充滿著調侃和殺機。她緊張地看望著薛嶽,希望這個中國人的回答能圓滿一些。但即便有著期待和僥幸,她也清楚,薛嶽再怎麼解釋也是蒼白無力的。一個二級廚師怎麼能不會做這道菜呢?
不料薛嶽笑了一下之後竟說出了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一句話:“你們這裏的肉有問題,我要用這個肉做菜,你們吃下去恐怕就會中毒!那到時候我可摘不情幹係了。”
眾人齊刷刷地瞅向案板上的豬肉,幾秒鍾以後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哄堂大笑。
“你開什麼玩笑!今天早上我剛殺了一頭豬,這肉就是剛切下來的。肉要是有毒,這頭豬早就死了,怎麼可能活到現在?”廚師的聲音最為響亮。
“薛嶽,你要是不會做這道菜,那我們就換一道菜,不必用這個借口。”布佐冷笑著說。
薛嶽皺著眉頭看了看周圍的人,然後拿起那塊豬肉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聞,又揉了揉,然後說道:“能不能讓我看看養著的另外兩頭豬?”
布佐哈哈大笑。“沒問題,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麼時候。”說罷,帶著薛嶽向豬圈走去。
“難道他真的有什麼奇異之處,看看嗅嗅就能確定這豬肉有問題?如果這隻是托辭,那麼很快就會露餡,而且等著他的就絕不是布佐的冷笑那麼簡單了。”柳天天心裏著實為這個中國人擔憂,她走到薛嶽的側麵,卻看見他臉上仍掛著微笑,胸有成竹地向豬圈走著。
眾人心裏也都是既狐疑又好奇,快步跟在薛嶽後麵。隻見薛嶽打開豬圈的柵欄門走到一頭豬麵前蹲下,先是仔細地看了半天豬的雙眼,又摸了好一會兒豬的毛皮,最後又蹲在豬食槽前拿著一個小木棍撥弄著豬食。
“你磨磨蹭蹭幹什麼呢!”副官見布佐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上前嗬斥道。
薛嶽這才慢慢地站起身,回頭說:“這兩頭豬肯定得了病,不出一天就會死。”
“哈哈,你開什麼玩笑!”廚師一個勁地搖著頭,然後指著正在吃食的豬對薛嶽說:“你看,這像是得了病的樣子嗎?還說什麼不出一天就會死,你是不是說夢話呢?!”
薛嶽微微一笑,並未理睬他,而是麵向布佐:“這兩頭豬得的是傳染病,這種豬瘟有一定的潛伏期,在潛伏期裏豬並沒有異常的反應。但據我看,他們很快就會發病了。而且——”薛嶽掃了一眼眾人。“而且,發病以後就會有傳染性。”
包括柳天天在內,所有人都被薛嶽的這一席話弄得將信將疑。
“一天之內?”布佐不氣反笑,盯著薛嶽問道。
“是的!”薛嶽微笑著又加了一句:“如果我說錯了,再加我刑期。”
看著這個中國人,布佐忽然間不鬱悶了。當監獄長這麼多年,這可以說是最有趣的一件事情,他大手一揮:“好,一言為定。而且,你要是說對了,我減你半年刑期!”
說罷,他大踏步地向回走去。心道:這才是最好的測謊試驗。這小子是真是假,一天之內就見分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