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王海的事情鬧大了。”看著獄警的背影,薛嶽猜測道。
薛慕雲默默地點了點頭。弟弟的這個判斷也是他心中所猜測的,今天早上的這番搜查一定是昨天王海被殺的後遺症。可是布佐為什麼下這麼大的力氣呢?
薛慕雲百思不得其解。
與監獄裏大肆搜查的混亂、嘈雜不同,有一個角落充滿著安靜的氣氛。不過,殺機卻比任何地方都要強烈。
這是一間簡陋的書房,當然這是以監舍的標準來衡量的,在現代社會的家居標準來看,這充其量隻能算一間裝滿了書的庫房。監獄長布佐此時就置身其中,麵帶微笑地看著馬約翰教授。
馬約翰今年六十五歲,不過因為監獄裏的艱苦生活,讓他顯得比實際年齡蒼老了許多。雖然鬢發全白,但馬約翰教授的精神始終不錯,特別是每天散步以及揮毫潑墨的時候更是周身洋溢著輕鬆愜意的色彩。布佐走進書房的時候,馬約翰剛剛在他那張簡陋的書桌上寫就幾頁書法,這時候正自我陶醉著,見到布佐到來他隻是微微點了一下頭。
布佐心裏暗罵,但嘴上卻笑道:“馬教授的書法是越來越有風骨了。”
馬約翰笑了兩聲。“這我可是要謝謝索倫監獄,沒有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我也練不成書法。”說完,他將幾頁書法收起,問道:“布佐監獄長今天造訪有何指教?”
“我是一介武夫,哪敢在馬教授麵前談‘指教’二字,那不成班門弄斧了嗎?”布佐皮笑肉不笑地說完,然後話題一轉。“我來這裏隻是通報您一聲,這幾天監獄裏會有些吵鬧,您就多擔待一些吧。”
“哦?出什麼事了?”
“您不知道?昨天一個叫王海的新犯人被人殺了,我們這兩天正對這件事情進行調查。”將話題引入正題以後,布佐仔細觀察著馬約翰的反應。
“在你的監獄裏死人不是件司空見慣的事情嗎?這次怎麼大動幹戈了?”馬約翰淡淡地回道,同時沒忘了揶揄一下布佐監獄長。
布佐幹笑了兩聲。“這個王海可不是個一般的犯人,據我們掌握的情報,他這次入獄的真實目的是要協助某個人越獄!”
馬約翰抬起頭打量了布佐幾眼,然後笑問:“某個人?”
“是的,二百五十六個犯人中的某個人。”布佐也微笑著回道。
聽完這句話,馬約翰忽然朗聲大笑。
“您笑什麼?”布佐有些納悶。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應該四十九歲了吧?”
布佐點了點頭,但卻不知道馬約翰問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麼。
“快到知天命之年嘍,你知道‘知天命’是什麼意思嗎?”馬約翰說完,沒等布佐開口,已經解釋道:“知天命就是內心有一種定力去對抗外界。通俗一些地說,就是到了這個年紀的人不論辦事情還是想問題都要灑脫、自然,‘城府’、‘做作’這一類的東西大可不必留在身上。你這次來,最想的事情不就是徹底搜查我這三間房子嗎?因為在你的心目中,我是最合適成為‘某個人’的。不過,你又擔心如果處理得不得體,會把我這個老頭子惹急了,再宣揚出去就會弄得滿城風雨了。”
馬約翰看了看布佐那張有些漲紅的臉,走過去用安慰的語氣說道:“所以啊,即便做壞事情也不要太扭捏,那樣的話與己與人都會很累的。”
“安慰”完布佐,馬約翰衝著門口的兩個獄警道:“還愣著幹什麼?搜查就是。這些書也可以隨便翻,反正我在這裏也是閑著沒事,翻亂了我正好重新收拾一下。”
兩個獄警剛要邁步,布佐的喝斥聲響了起來:“亂動什麼!一雙臭腳也不怕踩髒了馬先生的地!”
訓斥完手下,布佐幹笑兩聲:“馬先生您誤會了,我就是來提醒您一下的。再者說,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您馬教授神通廣大,想要出獄的話自然是大搖大擺地走出去,哪裏還用翻山越嶺的越獄呢?您慢慢看書,我告辭了。”
走出馬約翰的監舍,一個獄警問道:“獄長,不是要搜查他的住處嗎?”
看著這個不識趣的家夥,布佐真想狠狠地啐上一口。但身為一獄之長,他不能露出氣急敗壞的樣子,那樣的話和這些獄警有什麼兩樣?壓抑了幾下火氣,布佐哼道:“那個老東西滔滔不絕地說了那麼一大堆,如果不是事先有了準備那就是確實心裏沒鬼,不管是哪種情況,我們肯定都搜不出什麼東西來。既然搜不出,我們還惹這老東西幹嘛?難道你還想替他收拾那些破書?!”
布佐剛說完,一個獄警跑來向他報告:“獄長,全部犯人都搜查遍了,除了一百多把自製的匕首以外,沒有發現可疑的物品。”
布佐翻了兩下白眼。“都扔到廚房去,一把火燒了幹淨。”說完,他邁步向回走去,但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把葉萬誠帶到我那裏去!”
薛嶽一直站在門口看著,獄警搜查的範圍越大,他的心情就越是輕鬆。他知道,這麼大麵積的搜查就意味著布佐並沒有明確的目標,更不知道他、薛慕雲和王海三者的關係,否則早就直奔他們兄弟而來了。但薛嶽也清楚,布佐一定從王海之死上察覺到了什麼,否則不會這麼興師動眾。可是,布佐到底在懷疑什麼、要查什麼呢?
薛嶽正思量間,薛慕雲走了過來。
“布佐剛才去馬大善人的監舍了,而且呆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出來。還有,剛才葉萬誠也被叫走了。”薛慕雲一邊小聲說著一邊指著布佐的背影給弟弟看。
“有意思。”薛嶽喃喃著。“布佐從王海身上嗅到了什麼呢?咱們一定得搞清楚他的意圖。”
薛慕雲點了點頭。“我這就去馬約翰那裏打聽一下,前幾天我和他聊過書法,還算能搭上話。你就在這裏待著別亂走動,現在是非常時期,越少被他們注意越好。”
薛嶽點著頭,不過哥哥走遠了以後他也邁開了步子。因為他正巧看見“城牆”二層的一扇窗戶處露出了一個人的身影。那身影妖嬈多姿,透著女人恬靜淡雅的美感,正是獄醫柳天天憑窗而立。
薛嶽像散步一樣慢吞吞地走著,目的是不引起崗樓上哨兵的注意,隻要走過五百米的距離、到達柳天天窗戶前麵二十多米處的鐵絲網就好辦了,因為那是崗樓哨兵視線的盲點。關於這點,薛嶽從剛入獄那天,在獄醫室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他清楚地記得從獄醫辦公室的窗戶向外看去隻能看到懸崖峭壁,並不能看到崗樓和監舍。等到進了監獄以後,薛嶽也從不同的角度觀察過,他發現柳天天窗戶前麵二三十米的距離正是一個盲點,不但崗樓哨兵的視線看不到那裏,甚至探照燈的燈光也在那裏戛然而止。至於布佐和“城牆”裏的獄警,薛嶽也不擔心被他們看到,布佐現在應該在和葉萬誠談話,而那些獄警剛剛在悶熱的天氣裏搜查了一遭,現在肯定是找地方休息去了。
果然不出薛嶽所料,十幾分鍾以後,他平安地溜達到了獄醫室的窗戶下麵,雖然隔著二十多米的距離,但相互間已能看到對方的臉,聲音也能聽見。
“柳醫生好。”薛嶽環顧一番,見四下無人,小聲和柳天天打著招呼。
柳天天早就看見薛嶽往這邊溜達,而且越來越奇怪——這個新犯人似乎是奔自己的窗下而來。此刻見薛嶽和自己打著招呼,便也微微地點了下頭,然後悄悄用手指了一下右邊,示意自己的右側有獄警。
薛嶽清楚,在城牆的二層有六個荷槍實彈的獄警在不同的地點警戒,不過在入獄的那一天他就觀察到獄警之間的間隔是七八十米左右,而且柳天天的辦公室在走廊的盡頭,離最近的獄警也有五、六十米遠。於是,他衝柳天天擺擺手,笑道:“沒事,獄警聽不見我和你說話。你要是擔心就小點聲說,我耳朵尖,能聽得見。”
柳天天心裏納悶,聽薛嶽的意思是要和自己說話,這個新入獄的中國人找自己有什麼事呢?想到這裏,她小聲問:“你找我有事?”
薛嶽急切地點點頭。“咱們這裏死了的人是火化還是埋屍體啊?”
“你問這個幹嘛?”柳天天打量著薛嶽,雖然是第二次見麵,但上一次的時候她還真沒細看這個中國人。
“昨天不是死了一個中國人嗎?我挖了一個坑,想把他埋了。”薛嶽並沒有挖坑,他隻是希望借這個理由能打探出一些王海死前的情況。雖然從哥哥口中得知,這個柳醫生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但她畢竟是獄方的人,薛嶽可不敢大意,萬一貿然詢問王海的事情而被懷疑就得不償失了。
柳天天苦笑著搖了搖手。“你呀,就別琢磨給王海下葬的事情了。”
“為什麼?”
柳天天猶豫了一下,環顧四周,見附近沒人後小聲說:“王海的屍體都被解剖了,監獄長下令,他的屍體還要送回a市化驗檢查。”
薛嶽被徹底弄懵了,不但如此,一股怒火也從心頭湧起,他攤開雙手揮舞著。“為什麼!?他已經被人害死了,怎麼還這樣禍害他的屍體!?”
柳天天急忙晃著手示意薛嶽小聲一些,然後無可奈何地說:“王海的身體裏藏著一張索倫島的地圖,布佐認為他是準備越獄,所以……”
薛嶽驚呆了!他怎麼也想不到王海的死竟會把越獄的事情暴露出來。接下來的幾秒鍾,他隻看見柳天天的嘴不停地動著,可是後麵的話卻怎麼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