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死者的秘密(3 / 3)

薛嶽的興趣被這句話調動了起來,確實,自己改名字的意圖隻有哥哥知道,此外便是在初中畢業作文上寫過,薛嶽沒想到國安部門竟然調查得這麼仔細。

“由哥哥資助上完大學以後,你沒有像普通人一樣參加工作,而是憑借著一直以來的愛好走上了探險的曆程。自從2002年你徒步走完萬裏長城之後,你的雙腳就沒有停止過,先後穿越過世界第二大沙漠——塔克拉瑪幹大沙漠、有‘死亡之穀’之稱的新疆羅布泊無人區、雅魯藏布江大峽穀以及亞馬遜雨林。”

這些艱難的探險活動,你都是一個人完成的,而且不止多次挑戰生命極限。在第一次穿越塔克拉瑪幹大沙漠時,你在沙漠裏徒步跋涉了20多天,經曆了迷失方向、斷糧斷水、饑餓暈厥等危險。後來隻靠吃蒼蠅、蚊子、蜥蜴才走出了沙漠,體重也由74公斤掉到45公斤。所以我們認為,以你的野外生存經驗和意誌力,足可以完成這項任務。

此外,你的責任感也是我們所欣賞的。

在探險的最初幾年,你的探險經費都是由你哥哥資助的,後來隨著在探險界的名聲鵲起,讚助商也開始有了。不過,你所賺的錢除了用於探險裝備以外,大部分都捐獻給了希望工程。特別是去年,你本來要去古爾班通古特大沙漠探險,但因為汶川大地震,你推掉了這個計劃而是去災區救援,也因此損失了很大一筆讚助費。

在你哥哥的事情發生以後,我們對你進行了密切觀察。結果,不但排除了對你的嫌疑,而且更確定了你的能力和素質。有這幾點做保證,我們完全相信你會出色地完成這項任務。

助手說完,李主任笑著插了一句:“就比如你今天對曾凱的偵察,做得就很不錯。”

“因為他的話裏有漏洞,他明明已經來了一周,卻直到昨天才聯係我。”薛嶽將自己的發現和懷疑彙報給了李主任。

“我來告訴你曾凱這一周都在做什麼——這個老奸巨滑的家夥自從來了以後便一直暗中察看你,直到確認你沒有被國安部門盯上才開始聯係。當然,我們國安做得更加隱蔽,沒有讓他發現。不過……”李主任話題一轉。“明天曾凱一定會旁敲側擊地問你暗中調查他的事情。”

“為什麼?難道我被他發現了?”薛嶽問道。

“間諜分子的狡猾往往超出我們的想象,曾凱隻不過是一個打前陣的,在暗中還有人監視著你。所以,今天下午你的一舉一動、包括給賓館打電話查詢,都會有人通報給曾凱。”

薛嶽倒吸一口冷氣,隨即也便明白自己的車為什麼成為套牌車了。“所以為了掩人耳目,你們讓交警把我帶到這裏談事情?”

李主任微笑點頭。“是的,但即便這個理由曾凱也會懷疑。所以你的車就按照套牌車的處罰先被扣押在這裏了,這樣可信度會更大一些。明天,想必曾凱會和你談一些越獄的細節問題,你盡可以自然而然地和他談,甚至把自己的懷疑指出來也沒關係,這樣反而更會讓他相信你和國安沒有瓜葛。此外,去A國的事宜我們國安會暗中監控,我們也會派一名偵察員進入那個海島監獄,他會用暗語和你聯係並確認身份。記住,如果有人對你說‘等出獄以後請你吃正宗的東北菜’,那麼他就是我們派出的偵察員,然後你聽從他的具體安排。”

薛嶽聽完,微笑問道:“李處長,您怎麼認為我會接受這個任務呢?”

李處長聞聽,哈哈大笑道:“你的眼睛已經告訴我了,你的眼神裏有對你哥哥的牽掛和愛戀,所以你無論如何也會救他脫離險境;同時,你的眼神裏還有正義和忠誠,所以你也一定會為了祖國的利益去執行這項任務。我說得沒錯吧?”

李處長這番話正是薛嶽心中所想,他聽在耳中,周身有種熱血沸騰的感覺。隻是探險的生涯讓他習慣了沉靜地麵對一切事物,就比如此刻,薛嶽張了幾下口卻沒有說話,因為他覺得再多的話語也表達不出現在的心情。最後,薛嶽凝視著李處長的雙眼,鄭重地點了下頭。

“有什麼困難和要求?”李處長接著問道。

“有。”薛嶽不假思索地回道。

“什麼?”

“我嫂子。我哥哥這麼久沒有消息,她一定會著急,我想通過國安部門給我哥哥安排一個暫時不能回國的理由,這樣她就能安心了。”

“這一點你放心,我們已經作好安排了。你個人的要求呢?”

薛嶽微笑著搖搖頭,然後步履堅定地走出了房間。

“你不再叮囑他幾句了?”當薛嶽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以後,助手問李主任。

“你擔心他勝任不了這項任務?”

“他沒受過專業的特工訓練,麵對又是間諜組織和監獄裏的複雜局麵,最主要的是薛慕雲還是他的親哥哥,我擔心他會拖我們的後腿。”

李主任搖頭道:“我倒是很看好他,他雖然不是偵察員,但是素質卻絕對不低。就比如通過錄像就能發現曾凱的漏洞以及潛伏在監獄裏的間諜分子,這就證明他的思維和推理很縝密,反應也夠快。何況他的野外生存技能更是這次行動成功的保證!”

薛嶽沒聽到李主任對他的評價,但即便聽到了,現在也是苦笑。

現在,王海死了。這次的任務肯定是不能指望王海了。自己和王海隻是匆匆見了一麵,越獄的事情都沒來得及商量,相關的任務指示也沒有得到,下一步該怎麼做?看來隻能寄希望於國安再派來偵察員了。可是,這件事情事發突然,索倫監獄又與世隔絕,國安方麵什麼時候能得到這個消息呢?即便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消息,可安插新人進來還需要一些時間,而半個月之內就要越獄,時間上來得及嗎?

拖著灌了鉛的雙腿走回去,薛嶽一屁股坐在了木板床上,渾身像散了架一樣,甚至連躺倒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是覺得心髒像被秤砣墜住了一樣直直地跌到最低處。

他仿佛回到了撒哈拉大沙漠,他咧著幹枯的嘴唇努力尋找著綠洲,但周圍卻是一望無際的沙海。

“我就要死在這裏了。”薛嶽記得那時候他說過這話。

“再堅持走幾裏路,我就能找到水!”薛嶽記得他也說過這話。

“是的,再堅持堅持,我就能找到辦法!”這是此刻薛嶽在心裏說的話,他有種預感,多年以後,他也一定能記得這句話。

“人已經死了,你傷心也沒用,早點睡,養精蓄銳琢磨怎麼越獄吧。”

薛慕雲的聲音打斷了薛嶽的沉思,也一下子把他的精力提了起來。隻剩下自己一個人又怎麼樣?在撒哈拉大沙漠裏也是一個人找到水源的,現在無非就是再找一次水源而已!

他腦子飛快地回憶著入獄後點點滴滴的經曆,最後把整個思緒都集中在王海的那句話上——有人惦記我們那裏的東北菜了。

這句話顯然有弦外之音,薛嶽當時就有些疑惑,現在就更清楚了——王海這句話的意思肯定是說有人盯上了他。

可是誰會特別關注一個新來的囚犯呢?難道是他暴露了,被潛藏在監獄的間諜分子盯上了?可是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知道王海的真實身份啊?!還有,哥哥進監獄已經有些日子了,怎麼會出現在新犯人住的破棚子裏呢?王海所指的“有人”難道就是指哥哥薛慕雲?

如果是這樣的話,王海就是被潛藏在監獄裏的間諜分子刺成重傷的!可是王海剛來索倫監獄才一天,怎麼這麼快就暴露了身份呢?

想到這裏,薛嶽講話題重又扯回來:“我得給王海報仇!我剛才就應該把那個發現告訴布佐。”

薛慕雲眨了一下眼睛。“你到底發現什麼了?”

薛嶽小聲對哥哥說了一句話,然後看到哥哥的臉色變了。

“你絕對不能告訴布佐!”薛慕雲嚴厲地命令道。

“為什麼?”薛嶽故作不解,但他心裏明白——自己的那個發現果然是正確的,按照那個思路一定能查出殺人者。同時他也確定了另一件事——王海被害的這件事,哥哥是知情的。

“你就別管了,這件事情關係到我們的越獄,你聽我的就好。”薛慕雲被追問得有些氣急敗壞了。

“哥,王海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關?你到底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我連命都不要了,就是要救你出去,可是你卻什麼也不和我說……”薛嶽直視著哥哥,一臉委屈。但與此同時,他的心裏也是異常難過,與哥哥這樣爾虞我詐,讓他覺得自己的人格快要分裂了。

薛慕雲沉吟了片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說道:“好吧,你既然非要知道,那我就告訴你——這個王海不是個一般人,他是一個間諜組織派進來的,目的就是要得到我的科研成果。為了避免他影響我們的越獄計劃,我們隻好找這麼個機會殺了他。”

誠懇、鄭重的表情在講述的同時浮現在薛慕雲的臉上,可在薛嶽眼中卻是那麼的滑稽和蒼白。

“我們是兩個演員,彼此虛偽地扮演著真誠。”薛嶽在心裏苦笑著,但臉上卻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他是間諜?!你們是怎麼發現的?”

薛慕雲得意地說道:“這個王海進來的時候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一個乞丐,還抱怨以前乞討的生活多麼艱苦,半個多月都沒吃過肉、隻是吃那些殘羹剩飯,可是他的糞便揭穿了他的謊言。”

“怎麼呢?”薛嶽頗為好奇。

薛慕雲嘿嘿一笑。“這家夥的大便臭得很,哪裏是肚子裏沒油水的人能拉出來的?像我們這些成天吃不到肉的人,拉出來的大便都沒有臭味。嗬嗬,這也算是索倫監獄教給我的知識呢。”

薛嶽悔得腸子都青了,當然他是為王海後悔,僅僅因為這麼一個微小的疏漏就送了性命,真是太不值當了!

不過,後悔也於事無補,現在最主要的是弄清楚潛藏著的敵人。想到這裏,薛嶽問道:“可是,僅憑這一點就斷定王海是間諜分子,是不是太武斷了?”

薛慕雲微微一笑。“當然不止這些。我們的人在這兩天已經對王海的身份進行了調查,雖然沒有查出確鑿的證據,但是王海的疑點卻越來越多。就比如他隻是在幾天前才出現在a市的一個乞丐點,這之前竟沒有乞丐認得他,這不是太奇怪了嗎?所以,我們寧可錯殺,也不能留著一個定時炸彈。”

薛嶽聽得心驚肉跳。僅僅是一個談不上漏洞的漏洞、再加上沒有確鑿證據的懷疑,他們就把王海殺死在監獄裏,到此刻他才真正覺得這個間諜組織的手段是多麼殘忍。不過,心中雖是震驚,但薛嶽的臉上卻露出釋然的樣子。“哦,原來是這樣!哥,你的朋友們真是不簡單,除掉王海的那個人是誰啊?”

薛慕雲瞅瞅弟弟,微微地搖了搖頭。“關於這個,你還是不知道為好。咱們這次越獄行動一定要小心謹慎,出任何一點紕漏都不行。你要是知道了那個人,平時見麵的時候難免會有特別的表情流露出來,要是被別人注意到可是不妙。現在,布佐不知道為什麼對王海的死這麼上心,咱們都是中國人,布佐肯定會格外注意我們。所以啊,在這個節骨眼上,你什麼都不知道反而更安全。”

聽哥哥這麼說,薛嶽也不好再追問了,至少已經知道了王海被害的真相,總算是有些進展,至於其他的事情,隻有一步一步地做了。

“今天觀察得怎麼樣?依你看我們能翻過懸崖逃走嗎?”薛慕雲問道。

“僅僅是白天觀察還不行,現在的觀察更關鍵。”薛嶽說著,將視線投向橫亙在遠處的懸崖。

崖壁的上半部分籠罩在黑夜之中,雖看不到陡峭的岩石但卻顯得更加突兀,而探照燈反複的燈光灑到懸崖的下半部分,從左到右緩緩地移動著,給懸崖蒙上了一層慘白詭異的色彩。

薛嶽一邊看著一邊在嘴裏輕聲嘀咕著,薛慕雲奇怪地問:“你幹什麼呢?”

“計算時間。”說完,薛嶽衝哥哥搖了一下手,示意他別打斷自己,繼續默念起來。

又過了半晌,薛嶽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薛慕雲見狀,這才急忙再問:“發現什麼了?”

“探照燈的燈光掃過懸崖需要半個小時左右。”薛嶽沉思道:“也就是說不論從懸崖哪個位置攀爬,爬到探照燈照不到的高度,留給我們的時間最多三十分鍾。”

“能辦到嗎?”薛慕雲急迫地問。

“要是能給我一兩次練習的機會,找到攀岩的最佳路線,應該沒問題。但是,懸崖邊上有不少犯人在睡覺,沒辦法掩人耳目的。”薛嶽沉思片刻,衝哥哥笑道:“沒事,我明天再觀察一下,或許能有新的發現。對了,你的朋友能不能給我們弄些繩索?我爬上去以後把繩子放下來,這樣你才有可能爬上去。”

“沒問題,隻要我們選擇好越獄的時間,我的朋友肯定能有辦法把繩子弄進來。現在咱們最主要的就是養精蓄銳了。”

弟弟的到來讓薛慕雲心裏踏實了,說完這句話沒多久便打起了鼾聲。但薛嶽卻毫無困意。他翻了幾個身,可是不論是哪個姿勢都能被探照燈的燈光照到。他索性借著探照燈的光亮再向外看去,在這個位置正好能看見薛慕雲下午所說的那三間成品字形的木板房。隱隱約約的,薛嶽還能看見有人影在裏麵走動薛嶽知道那就是馬大善人。下午的時候,薛慕雲曾指著那三間房子對他說:“那裏麵住的人叫馬約翰,這人可不一般——他是社會學教授,也是一個政治理論家,十二年前曾參與一場政變,不過失敗了,從此以後家就‘搬’到了索倫監獄。事實上,索倫監獄在最初就是關押像馬約翰這樣的政治犯的,隻是後來才慢慢地變成了關押刑事犯的監獄。說回到這個馬約翰,監獄裏都管他叫‘馬大善人’,因為他為人樂善好施,許多付不起保護費的犯人都因為馬約翰的幫助才得以在監獄裏生存下去。”

“那馬約翰教授很有錢了?”

“是的,有很多社會團體暗中資助他,所以馬約翰在監獄裏的日子過得很自在。他那三間木板房裏有酒有茶,還有不少的書籍,可以算是索倫監獄裏的世外桃源了。至於獄方,包括監獄長布佐在內都對他禮讓三分,因為一旦發生不愉快的事情,外界的輿論壓力就讓他們受不了了。他們的目的就是讓馬約翰在索倫監獄終其到老,至於他在監獄裏怎麼逍遙自在就不管不問了。”

回想著哥哥的介紹,薛嶽又瞥了一眼馬約翰教授的監舍,然後緩緩地合上了雙眼。別人過得再好也是別人的日子,他現在督促自己立刻進入夢鄉,休息是他現在最需要的。

入睡的時候,薛嶽以為自己是索倫監獄裏睡得最晚的一個人,但他錯了,還有一個人比他睡得還晚。此刻,這個人正望著滿天的星鬥,嘴裏喃喃地咒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