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作為醫生她不能放棄,柳天天急忙用左手拇指和中指固定住王海脖子處的甲狀軟骨,讓氣管突出一些。右手抽出一個大號針頭,對準了甲狀軟骨的凹陷處飛快地刺了進去。隨著“噗”的一聲,一股氣流從王海的胸腔出來,柳天天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雖然這個犯人的傷情極重,但眼下是不會被憋死了。
抬王海過來的兩個獄警在旁不由嘖嘖稱歎,他們沒想到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柳醫生手法還這麼麻利。不過,看著柳天天雪白的白大褂在幾秒鍾之間便濺得血跡斑斑,獄警上前勸道:“柳醫生,我看你就別費力氣了,這個犯人眼瞅著就不行了。”
白了獄警一眼,柳天天冷冷道:“要是躺著的是你,你還這麼說嗎?”
“可他隻是個犯人……”
“是人就要治!”說著,柳天天抽出一管強心劑,迅速地給王海注射進去。同時口中命令道:“趕快準備快艇,我處理一下後馬上把他送到a市,咱們這裏的搶救設備不齊全,救不了他。”
確實,柳天天雖身為獄醫,但索倫監獄並沒有給她配備太多的醫療設備,呼吸機、除顫儀、血漿、手術器械等等這些搶救設備一概都沒有。眼下,她隻有先把王海被刺破的血管結紮上,然後趕快送到醫院搶救,至於以後的事情那就是聽天由命了。
然而,當柳天天清理王海的腹部創口、準備結紮血管的時候,她卻驚呆了!
隻見在王海腹部的創口上竟然露出了一個管狀物品!
剛擦搶救的時候,柳天天的手沒有絲毫哆嗦,但現在卻有點顫抖了,她試著往外抽了抽,竟然抽出了一個細長的小圓管。她緊張地用手摸了摸,感覺那是由醫用仿生材料製成的,埋在皮膚和脂肪之間不會引起感染和排斥反應。柳天天恍然大悟,她記得王海入獄的時候腹部就有一個還沒有完全愈合的傷口,原來這個傷口是埋藏這個小圓管所致!如果不是今天被刺的這一刀恰好也在腹部,還真發現不了。
兩個獄警也發現了蹊蹺,他們好奇地走過來,將小圓管的一頭打開,從裏麵掉出了一個紙卷。兩人急忙打開,隻見紙上用不同的顏色勾勒出地圖樣的圖形,有的地方還用不同的數字和符號標示著。獄警看了幾眼之後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臉色驟變!
“一定、一定要把他救活!哪怕多活幾分鍾也好!”獄警喊著的同時,額頭上的汗珠也嘀嗒著落了下來。
“出什麼事了?”柳天天沒有看到紙條上的內容,奇怪獄警對王海的態度怎麼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那個紙上是咱們這個海島的地圖!這家夥肯定別有企圖!”獄警心慌意亂地說完,轉身便向監獄長辦公室跑去。
這句話讓柳天天足足愣了十秒鍾,之後才想起來那個滿身是血的囚犯,她急忙緊張地搶救起來。但與剛才的心情不同,現在,柳天天的內心充滿了不安。她知道,這張地圖將給索倫監獄掀起軒然大波了。
薛嶽這個時候正像福爾摩斯一樣仔細審視著木板房裏的一切。雖然沒有燈和蠟燭,但今晚皎潔的月亮倒是成全了他,借著月光和每隔一段時間便掃過來的探照燈的光亮,薛嶽將木板房裏的“犯罪現場”看了好幾遍。可是,除了地上那一大灘血跡和一把用竹子削成的匕首以外,再沒有顯示剛才那場殺戮的東西了。
血跡已經凝固了,變成了紅色的粘結劑,將地麵的沙粘合在了一起。還有那把竹子匕首,也牢牢地粘在血中。最快樂的是蒼蠅了,它們嗡嗡地盤旋著,然後駐足在上麵貪婪地舔舐著,還有一大堆螞蟻也聚在竹匕首的刀柄上爬來爬去,搬運著它們的美食。
薛嶽坐在搖搖晃晃的木板床上,看著地上的那灘血跡,心裏一片茫然。他原以為能在現場找到凶手的證據,例如鞋印或者其它的什麼東西,隻要能證明身份的就好。但是僅憑那把沾滿了鮮血的竹子匕首,根本確定不了是誰幹的。薛嶽搖頭苦笑,在索倫監獄裏或者每個犯人都會弄一把竹子匕首用來自保。
現在,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這個凶手的計劃是有預謀的——就是趁著犯人們爭先恐後地領取物品時趁亂下手。那麼,鼓動葉萬誠“下令”的人一定是別有企圖,搞不好就是凶手!
可是鼓動葉萬誠的人是誰呢?
薛嶽將今晚事發前的經過在腦海裏又回複了一遍,突然,昆金扯著破鑼嗓子傳達葉萬誠命令時的尊容浮現在眼前。
難道就是這個家夥?
想到這裏,薛嶽的眼前一亮,但馬上又黯淡下去——不對,昆金始終在葉萬誠身邊,並沒有跟著人流湧到前麵,即便他和這個事情有關,也肯定不是殺人凶手。
正當薛嶽琢磨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這聲音很熟悉,他一聽便知道是哥哥。果然,門開了以後,薛慕雲走了進來。
“都半夜了,別琢磨這件事了,想想怎麼越獄是最重要的。”
薛慕雲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的沉寂,也打擾了蒼蠅的好事,嗡嗡地四散飛走,隻有那堆螞蟻不為所動仍在忙碌。至於薛嶽則似乎由哥哥的話中找到了靈感,他瞪著眼睛又將地麵掃視了一遍後,在哥哥耳旁小聲說道:“哥,我能找到殺害王海的凶手!”
聲音雖小,卻將薛慕雲駭得倒退了一步,他不可思議地看著弟弟。“你說的是真的?”
薛嶽微笑著點點頭。“不過我現在隻是有一個大致的範圍,還不能將目標確定到某一個人身上,但按我的思路調查下去——”
“你要查出這個凶手?!”薛慕雲打斷了弟弟的話。
“當然!難道你不想給王海報仇,眼瞅著咱們中國人被他們欺負?!”
薛慕雲張了幾下嘴,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薛嶽在旁看得真切,更加確定哥哥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他正琢磨如何再將一軍,迫使哥哥說出真相,忽聽得外麵傳來喧雜的聲音,而探照燈的燈光也彙聚在了這兩間木板房上。
兄弟倆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急忙把門打開。隻見在四個獄警的陪同下,布佐監獄長正大踏步地向這邊走過來。
“出什麼事了呢?”薛慕雲看著一臉鐵青的布佐,自言自語著。
“王海的事情。”薛嶽小聲告訴哥哥。剛才他聽見布佐對獄警說的一句話——“徹底搜查王海的東西,全部帶回去!”
“奇怪了,監獄裏鬥毆、死人的事情多的是,布佐從來也不過問,難道這次他要調查?”薛慕雲不安地說道,然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急忙俯在薛嶽耳邊叮囑道:“千萬別和布佐說你的發現!”
薛嶽心裏又是一動,不過也來不及詢問緣由,因為布佐已經走到了他們麵前。
“你們在這裏幹什麼!?”布佐鷹一樣的目光定在薛嶽兄弟身上,在探照燈的照射下更加寒氣逼人。
“王海被打得那麼重,我們心裏難過睡不著。”薛嶽沒有閃避,反而直視著布佐,同時加了一句。“我們都是中國人。”
布佐翻了下眼皮,“王海受傷的時候你們在哪裏?”
薛嶽和薛慕雲還未張口,身後一個聲音已經響起:“我們在一起商量買水的事情呢。”
薛嶽回頭看去,正是剛認識的李家華,想到剛才他攔阻自己的事情,薛嶽便沒興趣搭理他。薛慕雲卻是又驚又喜,急忙跟上一句話:“是啊,周圍還有好幾個犯人呢,都能作證。”
布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又掃了薛嶽兄弟兩眼後甩出了一句話。“睡不著就找個木板,給他立個牌位吧,你們那個中國老鄉死了。”
布佐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讓薛嶽的心如同被揉碎了一般疼,大腦也似乎變得一片空白。刺目的探照燈、漆黑的夜空、布佐的的獰笑……這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隻是有個聲音一直在他耳畔回響:“國安的偵察員死了,你現在是孤家寡人了!沒有了上級、沒有了幫手、沒有了指示,下一步所有的計劃全都沒有了,你的任務完不成了!”
他覺得自己在慘笑,不是對自己、也不是對王海,而是對著幾天前剛認識的那個男人……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正當薛嶽瞅著曾凱入住的賓館卻無計可施的時候,一個交警徑直向他走了過來。
“先生,請出示您的駕駛證。”
薛嶽一愣,瞅了瞅路邊的標誌,邊掏駕駛證邊問:“這裏沒有禁停標誌啊?”
交警看了一眼駕駛證上的照片,又瞅了一眼薛嶽,然後道:“我們懷疑你這輛車是套牌車,請跟我到交警隊去一趟吧。”
薛嶽被弄迷糊了,自己這輛車已經開了三四年,怎麼突然成了套牌車?還沒容他申辯,交警已經拿著駕駛證頭也不回地向警車走去了。薛嶽歎了一口氣,心道怎麼稀奇古怪的事情在今天都讓自己遇上了?如果說對於曾凱他還有辦法搪塞一下的話,對於眼下這件事情他是別無他法,隻好跟在了交警身後。
但半個小時以後,當薛嶽被帶到了交警隊的一間會客廳時,卻發現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還在繼續,而且竟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的。
兩個身著便裝的男人正在會客廳裏坐著,交警將薛嶽帶進屋以後衝那兩人點了一下頭,示意人帶到了,然後離開了房間。
“你們是?”薛嶽問道,他感覺這兩個人並不是因為套牌車的事情找他。
兩個人中年輕一些的走過來,向薛嶽出示了一下證件,然後說:“我們找你,是有些關於你哥哥和曾凱的事情要問。”
薛嶽覺得有點緊張。其實換了誰也會有這種感覺,因為那個人拿出的是國家安全部的證件。
“你們是國安局的?我哥哥到底出了什麼事?”薛嶽追問了一句,他搞不明白哥哥的事情怎麼還驚動了國安部門?
“準確地說應該是中國國家安全部,這位是我們的李主任。”年輕一些的人將另一人介紹給薛嶽後繼續說道:“因為薛慕雲的事情事關國家機密,他竊取了一項新開發的能源計劃並打算賣給境外間諜組織!”
這句話如同五雷轟頂一般將薛嶽驚呆了,冷汗也倏地流了出來,這要比剛才的緊張強上數倍。剛才隻不過是因為國安人員的突然造訪帶來的驚詫,而現在則是震驚了,他怎麼也想不到哥哥竟然會和情報間諜有關!
李主任示意薛嶽坐下,然後解釋道:“你哥哥薛慕雲負責一項能源開發項目,但是在最近半年中我們發現這項計劃的核心內容不斷泄密。通過偵查,我們發現了他同境外間諜組織的一些往來,包括這次他去A國就是同境外間諜組織進行交易。”
薛嶽聽著,心裏一片混亂。溫文爾雅的哥哥突然成了間諜分子,這不但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甚至覺得時空錯亂了。
“那麼我哥哥在A國被抓進監獄和這件事有什麼關聯呢?”薛嶽迅速恢複了冷靜,急切地問道。
“我們一直在暗中監視薛慕雲,尋找他和間諜分子交易的細節,但是你哥哥反偵查能力很強,始終沒有露出破綻。就包括這次去A國,我們並沒有查出他攜帶有機密的資料,所以起初認為薛慕雲這次並不是進行交易。但是到了A國之後,我們發現這項計劃的芯片竟然已經被你哥哥用巧妙的方法帶出境,而且這次去A國的目的就是進行交易。事發突然,我們隻好采取緊急行動,但是……”李主任頓了一下。“我們派出的偵查員被你哥哥發現了,於是他和境外間諜分子聯手打傷了我們的偵查員,但是在準備逃走的時候被A國警方抓獲了。”
說到這裏,李主任站起身走到窗前,向外凝視了幾眼後繼續道:“所以,現在事情變得複雜了——薛慕雲在A國被捕以後,我們沒法向A國方麵說明真相。道理很簡單:這項能源開放項目事關重大,而且覬覦這份情報的國家和機構很多,如果A國情報部門知道真相,肯定不會放薛慕雲回來。於是這段時間我們利用其它途徑設法引渡薛慕雲回國,但是在這同時,境外間諜組織也在想方設法把薛慕雲從監獄裏弄出來。”
薛嶽恍然大悟。“如此說來,那個曾凱就是境外間諜分子,他要救我哥哥的目的就是取得那份情報?!”
“是的。自從曾凱一周前來到我國,他的行蹤一直在我們的監控之下,直到他昨天給你打電話、今天又和你見麵,包括你們談話的內容,我們都了如指掌。”李主任瞅了一眼薛嶽驚愕的臉,解釋道:“其實,在我們將重點放到薛慕雲身上以後,你也被我們暗中監視了,在你的家中我們早已安置了竊聽裝置。當然,這一切都是為了國家的利益,這點我想你應該能明白和理解。”
“那你們今天找我來……”薛嶽心裏納悶,既然國安對自己和曾凱的談話已經完全掌握,還要詢問自己什麼呢?他看著李主任,猜測道:“你們的意思是要我拒絕曾凱的越獄計劃,以便國安部門搶在他們前麵?”
李主任微笑著搖搖頭。“不,我們的意思是要你答應這件事情。”
薛嶽一愣,但再一閃念便明白了。“難道你們也有個越獄計劃,同樣需要我來完成?”
此話一出,對麵的兩個男人不禁相視一笑。
“看來你們兄弟二人的大腦都非同一般。”李主任頷首。“我們就是要把他們的這個越獄變成我們計劃的一部分,用四個字來說就是‘將計就計’。具體地說,就是你依然按照他們的要求去實施越獄,但最後卻是將薛慕雲以及他掌握的情報帶回來。”
雖然猜出了李主任的意圖,但薛嶽的大腦卻更加紛雜。至親至愛的哥哥變成了偷竊國家機密的間諜分子;自己從越獄救助哥哥變成了裏應外合抓捕哥哥;表麵上是間諜組織的一員、暗地裏卻是國安的編外偵查員……這一係列的身份轉換讓薛嶽陷入了迷茫之中。
但有一點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了——任務的結局就是自己費勁心思把哥哥救出來,然後又親手將他繩之於法。如果竊取情報的是跟他毫不相幹的一個人,他一定會接受這個任務,但是現在這個人卻是自己的親哥哥!參加這個越獄計劃,就是親手把哥哥送進牢獄;而不去救哥哥,又是眼睜睜地看著薛慕雲在那座監獄裏苦捱八年!
薛嶽低頭沉思著,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李主任看出了薛嶽的心思,沉默了片刻後真摯地說道:“我明白你現在的心情,一定很矛盾。但是還有一種感情比兄弟之情更高,那就是愛國之情。我們對你進行過深入的調查,知道你是一個深明大義的人,當國家的利益受到危害、需要你去拯救的時候,我希望、也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薛嶽抬起頭,笑問:“你們這麼信任我?要知道我隻是一個探險家,並沒受過專業的特工訓練。”
“你雖然沒受過特工訓練,但你的野外生存技能足可以支持你完成這項任務。此外,我們更看重的是你的意誌力和責任感。”說完,李主任衝身旁的助手使了個眼色,助手的聲音也跟著響了起來。
“你1982年出生,七歲的時候父母因為車禍去世,此後便由比你大十歲的哥哥、薛慕雲撫養長大。你本名叫作薛仰嶽,後來上初中的時候你自己把名字改成了‘薛嶽’,因為你從小便有一種特立獨行的性格,不喜歡原來名字中‘仰視山峰’的含義。關於這個,我們是從你的初中畢業作文中找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