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嶽放下照片,緩緩地說道:“隻有半個月的時間來進行越獄,時間不是很充足呢,而且你還耽誤了一個禮拜!”
“你是怎麼算出來隻有半個月的時間越獄呢?”曾凱大感意外。
“索倫島的經緯度是南緯10度15分、東經118度46分,應該隻有旱季和雨季兩個季節。按照現在的時間來推算,再過半個月左右就到了雨季,到那個時候整個海島都是陰雨連綿,環境更加惡劣,越獄也就更難。這一點你們一定明白,所以我說隻有半個月的時間來越獄,沒錯吧?”薛嶽說完,瞅著曾凱,等待著他的回答。
薛嶽的這番話讓曾凱不由得又打量了幾眼,然後默默地點了點頭。“不錯,越獄必須在半個月內完成,不過你們還要在索倫島的亞熱帶雨林裏再隱藏一個月左右。”
“還要再隱藏一個月?你不是說到了索倫島的西邊海岸就有船隻接我們走嗎?”薛嶽納悶地問道,這點很出乎他的意料。
雖然沒有外人,但曾凱詭秘地笑了一下後仍壓低聲音道:“按最快的速度,你們從監獄逃出後,幾天能趕到海島西邊的海岸?”
薛嶽盤算了一下。“如果進展順利的話,估計也要四、五天,但要是有意外情況發生那就不好說了。”
“這就是了。”曾凱嘿嘿笑道。“你們逃跑的時候即便再隱秘,監獄的看守第二天也會發現,到時候肯定會抓捕你們,而且就算是傻子也會明白——從這個孤島上逃跑,唯一的出路就是乘船走海路,那麼把海麵一封鎖,我們有再多的船也沒有用。除非你們能夠在監獄看守沒發現之前就能趕到西海岸,但從時間上顯然來不及。”
說完,曾凱瞅著薛嶽,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在考問這個探險家的大腦能不能猜出他的計劃。
雖然在同曾凱的第一回合較量中占了上風,但這第二回合的進展顯然出乎自己的預料。曾凱的計劃並不是越獄後立刻逃走,而是再潛伏一個月,這是為什麼?薛嶽把這個島的周邊環境以及氣候變化又在大腦裏清理了一遍,眼前忽然一亮,他隱約明白這個計劃的關鍵了。
不過,薛嶽並沒有說出來。他不想當一個被周瑜嫉妒的諸葛亮,特別是眼前這個“周瑜”比三國時的那位要奸詐百倍,於是薛嶽抬起臉,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曾凱。果然,幾秒鍾之後,薛嶽的目光收到了成效。
見薛嶽沒有猜出答案,曾凱頗有幾分得意地說道:“我們計劃的關鍵就在這裏——我們會預先準備好一艘快艇,不過這艘快艇不是接你們逃走的,而是在你們逃出監獄後空艇駛離海島,給他們造成犯人已經乘船逃跑的錯覺。當然,他們會追趕,不過這艘快艇會在駛離一段時間後出現‘狀況’,沉入大海之中。這樣,他們就會認為你們已經葬身大海了。”
薛嶽知道,現在該發話了,否則就成了裝傻。於是他裝作恍然大悟地說:“我明白了!我們再潛伏上一個月,他們就更會認為我們已經死了,這個時候逃走便會順利得多。”
曾凱點了點頭。“是的,因為即便快艇沉到海裏,也不能保證徹底打消他們的懷疑,所以你們隻有再潛伏個把月,讓他們認為你們確實已經死了。而且,我們通過衛星數據確定,一個月後有幾天是大霧天氣,更有利於你們逃離索倫島。”
講解完畢,看著薛嶽的表情變化,曾凱關切地問道:“你不會打退堂鼓吧?你哥哥可是眼巴巴地等著你去救呢!”
薛嶽爽朗地笑答:“你就放心吧,隻要你們的計劃不出差錯、在監獄裏的人能給我提供必要的東西,我一定能把哥哥救出來!”
“那我們明天就出發?”曾凱迫不及待了。
“你得給我一天準備的時間。”看著曾凱疑惑的眼神,薛嶽道:“你沒進行過野外探險,在出發前必須要作好身體上的準備才行!”
薛嶽這話並不是托辭,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了醫院。一方麵是打幾個預防針和疫苗,再一原因是去看一下當口腔醫生的嫂子。
每次探險之前,薛嶽都要進行全麵的身體檢查,還根據探險地的自然環境和衛生條件接種必要的預防和防疫製劑,像黃熱病、霍亂、傷寒疫苗等等。每次他也都毫無例外地去嫂子那裏做一次口腔檢查,因為牙齒雖然是小東西,但在探險途中牙病要是突然發作可就是大問題了。不過,這次薛嶽去看牙,更多的不是身體上的需要,而是想要內心更踏實一些。
對於嫂子,薛嶽有著對哥哥一樣的深厚感情。而且可能因為父母早早離去的原因,所以在薛嶽的心裏,溫柔賢淑的嫂子還帶給他一種類似於母愛的關懷。這種感覺從十多年前開始,然後與日俱增,如果在臨走前看不到嫂子溫柔的笑容,薛嶽一路上都會牽掛不安的。
他沒有失望,當嫂子出現在他眼前,說了第一句話以後,薛嶽的心就放下了。
“你呀,又要去探險啦?”看到薛嶽來做口腔檢查,嫂子猜出了八九分。
薛嶽笑著點頭,躺到了牙科診療椅上。
“你哥哥的單位剛通知我,說又把慕雲調走去參加一項研究活動,還暫時和家裏不能聯係。這下倒好,你又要走了。你們弟兄倆嗬,什麼時候能閑下來一段時間呢?”嫂子一邊準備著看牙器械一邊說著。
薛嶽嘿嘿笑著,不過,他卻不敢多看嫂子,他怕自己的眼睛會濕潤起來。雖然他對這次行動作好了準備、也充滿了信心,但是卻不知道在那個小島上會有什麼艱苦、意外的情況發生。在和親人離別之際,他忽然忐忑不安起來,自己還能回來嗎?還能再躺在這張治療椅上嗎?
這些念頭讓薛嶽心亂如麻,直到嫂子叫了他兩聲以後他才將意識回歸現實。
“別趟著啦,你的牙沒問題,經得起你這次折騰。”嫂子笑著說完,忽然憂傷起來。“倒是你哥哥,上次走之前還有一個牙沒治療完呢,真怕他這段日子牙齒會疼起來。”
這句話把薛嶽一直忍著的眼淚催了下來,他急忙背過身,擠出笑聲說道:“嫂子嗬,我哥那邊的醫療條件肯定都比這裏好,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說完,薛嶽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回眸會增加留戀和悲傷,會讓心髒一點一點地被撕裂開來。於是薛嶽不回頭,甚至當飛機即將起飛的時候他也沒回頭再看一眼。雖然還沒有踏進索倫監獄和危機重重的亞熱帶雨林,但是薛嶽的心早已經飛了過去。就像以往的每一次探險一樣,此刻在薛嶽心中隻有兩個字——前進。不管即將麵對的是怎樣陰險的敵人、多麼複雜的環境,薛嶽都在心底裏對自己說:“決不後退半步!”
與薛嶽的沉默相反,曾凱一路上講解不停。
越聽,薛嶽的眉頭越緊,他不禁想到了此刻正在監獄裏服刑的哥哥,牽掛之情更是讓他難受。
這感覺在到達a城以後更加強烈了。
在酒店安頓下來以後,薛嶽顧不上欣賞這個海濱城市的景色,催問曾凱:“把地址給我。”
曾凱掏出一張紙條遞給薛嶽:“就是這裏。不過我建議你還是美美地吃上一頓以後再去,要不然以後的一個多月裏你就沒這個口福了。”
薛嶽走到窗前,掃了一眼碧藍的天空後,把視線停在紙條上。“這裏的什麼東西也吸引不了我,除了這個。”
“那好吧,不過你一定要記住,你進監獄以後隻有一周左右的時間籌備越獄。而我們的船會在一個月以後、七月十八號那天接你們,因為據衛星數據顯示,那天有大霧,是逃出索倫島的最佳日子。”
“在什麼地點接我們?”薛嶽問。
曾凱詭秘地一笑,“你哥哥知道,到時候他會告訴你。”
薛嶽心裏暗罵,到了此刻這家夥的戒備心還是如此之強。既然如此,薛嶽也不再問,拿著紙條走了出去。
紙條上是一家商鋪的地址,薛嶽和那個商鋪的老板有宿怨。當然,這個“宿怨”將在薛嶽將那個老板打傷,在法庭上才被提及。
薛嶽雖然和那個老板素昧平生,但他知道一會兒下手的時候絕對不會手軟,因為下手狠一些的話就能更快被扔進索倫島監獄。
回憶到這裏,薛嶽又想到哥哥剛才所說——監獄裏一共三十六個警衛,其中二十四個個警衛白晚倒班站崗執勤。
他心中暗忖,如此算來,偷偷拍攝哥哥錄像帶的那個同夥肯定不在這二十四人之中。這樣一來,範圍就縮小了三分之二,現在隻要找機會調查另外那十二個人就可以了。
想到這些,薛嶽輕鬆了一點,問道:“那個監獄長是什麼情況?”
“監獄長叫布佐,我隻是來的時候見過他一麵。聽這裏的犯人說,布佐是個冷血動物,在這家夥的眼裏,犯人就是一群圈養的牲畜,可以任意的淩辱禍害。所以,他不光自己對犯人嚴厲刻薄,還縱容葉萬誠的所作所為,隻要沒犯人越獄,哪怕監獄裏打翻了天、血流成河他都不在乎。”
“還有,監獄裏怎麼派個女醫生當獄醫呢?”相比上個問題,薛嶽更關心這個。他說不清這是“物以稀為貴”的原因,還是這個柳醫生真的有一種特別的魅力,總之在獄醫辦公室的短短幾分鍾讓薛嶽對美女獄醫印象頗深。
“女獄醫叫柳天天,來監獄不到半年。其實這裏原本有一個男獄醫,不過半年前出車禍住院了,所以就把柳天天派來了。這個女獄醫還不錯,不但人長得漂亮,心地也蠻善良。在她來之前,這裏的醫藥根本不給犯人用,她來了以後和布佐申請,這才開始給咱們提供防治疫病的疫苗。此外,遇到重大疾病、傷病的時候也給看看,不過這要布佐的批準才行,但總歸是比以前強多了。此外,索倫監獄還有一個廚師和三個打雜的,負責一日三餐和清掃工作。不過——”薛慕雲嘲諷地笑了兩聲。“不過主要都是給他們監獄人員服務的,給犯人吃的都是殘羹剩飯。”
聽完了哥哥的介紹,薛嶽對監獄的情況也更加了解了。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太陽仍然毒毒地掛在頭頂,似乎從薛嶽進監獄以後就沒有移動過。不過他知道在這個經緯度上太陽落山很早,也很快,常常在半個小時之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於是喝了一小口水後他站起身:“走,趁天還沒黑咱們去懸崖邊看看。”
薛慕雲的這間木板房距離懸崖邊不遠,也就一百多米,薛嶽站在門口正好能看見懸崖的全貌。
遠遠看去,峭壁像是一麵被刀砍斧鑿後的石牆,表麵嶙峋不齊卻又垂直而立。即便把頭仰起也看不清懸崖頂端的具體樣子。峭壁向左右延伸變成稍微舒緩一些的岩石山坡漸漸沒入大海之中,和碧藍的海水融在一起。隻是在巨浪翻滾之際,埋在海麵下的這些岩石暗礁才露出頭來,這些黑森森的東西尖利寬大,像一個個麵目猙獰的怪獸在海中佇立,隻是偶爾飛過的海鷗才使得這裏增添一些靈動的氣息。
走近了一些,薛嶽看到在懸崖下麵還有不少樹木,雖然不是很高大但也能遮蔽一些風雨,一些蔓生和氣生植物帶著它們粗長的木質莖幹,或是緊緊地吸附在支持它們的樹上,或是爬到樹木冠層,像纜繩一樣懸掛在樹上。此外,還生長著不少低矮的灌木一直向兩側的岩石山坡延伸開去。不過,薛嶽隻能看見百餘米範圍之內的情況,因為峭壁的右側就是葉萬誠那一夥人的“宅第”。除非親身到了那邊,否則看不清楚懸崖右側具體的景致。另外,左右兩端交界的地方有一個大深坑,半徑大概有五米,上麵鋪著十幾條長長的木板。薛嶽趴在洞口向裏麵看去,黑洞洞一片,根本看不出有多深。倒是鼻子帶給了他信息,一股股陰冷的氣息和臊臭味從深坑底飄散上來,讓薛嶽的鼻子禁不住抽動了好幾下。薛慕雲在旁介紹說:“這裏是二戰時期美軍挖的一個儲物坑,後來就變成了犯人們的廁所。裏麵應該很深,因為據犯人們說,這麼多年糞便也沒把這個大坑填滿過。”
雖然知道是髒臭的地界,但薛嶽的興趣卻是未減,反而離深坑更近了兩步。剛才他隱約聽到深坑裏似乎有流水的聲音,但卻並不真切,而且從糞坑裏雖然有臭氣不斷湧出,卻並不是特別的腥臭,這讓他對這個深坑更加感興趣了。薛嶽想再細致地觀察一下,但身邊的情況卻讓他沒辦法做到了——在懸崖邊上,三、四十個囚犯正在大樹下乘涼,雖說這裏的樹蔭比不上監獄廣場的那三棵大樹,但總是聊勝於無。有外人在場再密切關注肯定會被人懷疑的,薛嶽隻好站起身,假裝無事地走到懸崖壁前,用手摸了摸山岩,隨即他的心就涼了半截。手指摸上去,觸及到的都是厚而滑膩的青苔,手攀腳蹬肯定借不上什麼力,要是沒有齊全的攀岩工具,登到懸崖上麵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情。薛嶽暗忖即便是自己也要費很大氣力才能登得上去,但要是換成沒有攀岩經驗的哥哥,十有八九是上不去。
薛嶽的目光在懸崖上又停留了幾秒鍾,心裏有了主意,但轉頭看到那些在樹蔭下乘涼的犯人時,眉頭又皺了起來。這些犯人一個個有氣無力地躺在懸崖下麵,身子下麵墊著破草席或者塑料布,旁邊還擺著塑料水杯、飯盒這些家什,一副“以天為蓋、以地為席”的樣子。
“這些犯人都在這裏住?”薛嶽問哥哥。
“他們沒錢給葉萬誠換木板房住,所以隻好住在這裏。”薛慕雲歎了一口氣,詳細地給薛嶽解釋起來。“葉萬誠這夥人在監獄裏霸道得很,旱季的時候他們控製淡水,不給他們錢就隻有渴著;雨季的時候就開始大家有雨水喝了,葉萬誠就開始控製木板房,不給錢就隻有在雨裏淋著。”
“但犯人不見得都有錢啊?”
薛慕雲苦笑了一下。“是啊,犯人裏麵掏得起兩份錢的畢竟是少數,所以大多數人都是旱季買水住露天、雨季買房喝雨水。至於一點錢也沒有的犯人隻有兩條出路,身強力壯的就被葉萬誠搜羅過去充當手下,至於其它的就隻有忍饑挨餓了,所以每年都會死十幾個人。要不是這裏有個大善人,死的犯人就更多了。”
“大善人?”薛嶽很是好奇。
薛慕雲抬起手,指著監獄裏最左方、靠近懸崖和鐵絲網的三間木板房幽幽道:“你不覺得那幾間獄舍在索倫監獄裏屬於另類建築嗎?這個大善人就住在那裏。”
薛嶽順著哥哥的手指看去,透過灌木叢的間隙,在懸崖的陰影下,隻見三間木板房成品字形排列著,而且高大結實,一看就是用好木料精心打造的。它們緊靠著鐵絲網,和外麵的一個崗樓遙相呼應,卻和監獄裏其它的監舍有四五十米的距離。此時夕陽正在西下,落日的餘暉將海麵映得金光粼粼,而那三間房子因為崗樓的遮蔽也籠罩在暈黃色的陰影裏,遠遠看去像是從海岸邊伸出了一雙眼睛和一張嘴,那陰影隨著遠處浪潮的翻滾而不時變化著,看上去煞是詭異。
“這人是什麼來曆?”薛嶽的興趣被提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