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羽這番話,隻換來陽子的一聲歎息。
“優羽,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
陽子無法否認自己講這句話時,語氣變得有點帶刺。
“這……”優羽頓時說不出話來。因為優羽除了激進地追求陽子之外,也同時對聖司抱有好感。
……真是……把氣出在小優身上,根本就沒有什麼意義嘛……
陽子伸手以有點粗魯的動作摸了摸優羽的頭。
正當此時,有人朝著佇立在走廊上的兩人喊了聲“喂——”
出聲的是一名短發造型的少女。由顯示學年的衣袖線條顏色來判斷,她跟陽子等人一樣都是二年級的學生,不過陽子並不認識她。
“請問……你是三日月夕子同學,對吧?”
少女開口對優羽說。
“……是的。”
優羽以有點僵硬,卻又頗為自大的語調回答。自從轉入夕月學園以來,在學校內與優羽擁有積極交流之人就隻有陽子及聖司,頂多再加上真那,所以很少見到她與這三人之外的學生進行對談的場麵。陽子個人並不認為這是一個好現象,但由於優羽本人對於與其他人交流一事毫不關心——不對,應該說她宣稱“我隻要有陽子就好”,所以陽子也拿她沒轍。
“我是二年F班的檜山……其實我有事想拜托三日月同學。”
“拜托我?”
麵對側頭感到疑惑的優羽,這名自稱檜山的少女緊接著說:
“——能否請你……擔任戲劇的女主角呢?”
“戲劇——?”
檜山的說明如下。
她是戲劇部的成員,而戲劇部原本預定在赤月祭的第二天上演一出原創劇。不過本來擔任主角的女同學卻因為兩天前與身兼劇本及導演的部長大吵一架,因而遭到撤換。由於她本來就不是戲劇部成員,隻是為了飾演女主角而硬是從外麵挖角進來的臨時成員。在熱情洋溢之部長的嚴厲指導下,她並沒有繼續演出的意願。檜山及其他戲劇部的部員都很清楚,若真的讓她上場主演,這出戲劇將變得十分沒有看頭。因此,大家都能接受部長撤換掉她的這個決定。隻是如此一來,戲劇部勢必得盡快找到替代人選才行,於是優羽便成為她們眼中的首選。
“你的形象跟劇中女主角真的十分吻合,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我們女主角的設定也是個銀發的嬌小女孩,連氣質也實在是像到無懈可擊。”
在陽子的印象當中,檜山看起來並不像是為了讓優羽願意接下女主角一職而漫天扯謊的人。從以前開始,識破他人的謊言就是她的拿手絕活,不過她也因而吃了不少苦頭。
像極了優羽的角色,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任性公主呢……
對此事產生些許興趣的陽子問道:
“可是現在距赤月祭不是隻剩一星期的時間而已嗎?臨時要她代打,未免太過勉強吧……這孩子啊……腦筋有點不太靈光,不對,應該說她根本就是個腦袋空空的笨蛋。”
“啊——陽子你好過分!”
優羽鼓起臉頰抗議,這讓她看起來更像是個笨蛋。
“為了盡可能減少過長的台詞,部長正在重新修改劇本。隻是修改歸修改,在時間上確實還是相當吃緊……但是,三日月同學……拜托你,能否請你答應接下女主角一職呢?”
“嗯……”
優羽對此事似乎不太感興趣。這也難怪,畢竟這個要求實在來得太過突然了。而且,要一個矮子吸血鬼演戲,未免太……此時陽子突然想起剛剛發生的事,也就是優羽痛苦呻吟出聲的逼真演技。她能以這招騙過自己,可見其演技確實十分逼真。如果她除了痛苦以外的動作也能做到如此逼真的話,那麼說不定——
“你何不答應她的請求呢?我個人覺得你說不定能在劇中大放異彩呢……”
“陽子……”
“拜托你!部長為了順利完成這部戲,真的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所以我真的很希望能幫助部長完成這部戲啊!”
眼見檜山流淚懇求優羽的模樣,陽子不經意地猜想……她該不會是很喜歡戲劇部的部長吧?
“……小優,你偶爾也該幫幫別人才行喔。更何況求你協助的還是一名熱戀少女,若不幫忙就太說不過去囉。”
“熱戀?檜山正在談戀愛嗎?”
檜山頓時變得滿臉通紅。看見檜山害羞的模樣,優羽卻依然“嗯——”地煩惱了一會兒之後說:
“……總之,我先跟你們部長談談再說吧,帶我去找你們部長吧。”
“嗯……我這就帶你去!真是太感謝你了,三日月同學!”
“叫我優羽就好。那個名字讓我感到很別扭,而且那也隻是個假名而已……”
於是優羽就這麼被檜山帶往戲劇部的練習地點。
隻剩下陽子獨自一人留在原地。一想到總算不用再與優羽玩這場雞飛狗跳的捉迷藏,她便覺得輕鬆許多……照理說應該是要輕鬆許多才對。
可是在優羽一離開之後,她卻突然覺得有點不太滿意……
“我還真是搞不懂我自己的想法啊……”
陽子自言自語一番。隨後也離開了現場。
此時突然有一陣風自窗外吹入,使陽子剛剛動手撕破的結婚證書如同五彩碎紙般飛散開來
*
將小靜特地送來的女仆服拿到預定開設咖啡廳的教室之後,我跑了趟美術室,把某樣神秘裝飾品搬到地下,然後被摔角同好會抓去當他們所策劃的“寢技體驗會”的實驗台,又因遊泳部正在彩排他們所策劃的“性感泳裝大賽(男子部門)”而差點被抓去脫掉內褲,於是我腳底抹油急忙逃離現場——我實在提不起勇氣穿上粉紅色的低叉泳褲啊……
赤月祭工作人員的工作除了負責官方開設的女仆咖啡廳及會場之設置與營運之外,還得分身去檢視其他同學自願擺設的各種攤位及活動的準備進度。
在申請場地租借上並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不過我們得親自確認這些企劃活動的內容有沒有問題。如果在準備期間發生任何狀況,我們也得協助他們解決困難。
真的是……超忙的啦。我已經忙到完全找不到時間可以說出“為什麼我非得做這些事不可啊!”之類的抱怨。就我個人而言……我這一陣子確實是過度投入這項工作了。
“好啦……接下來要去戲劇部看看情況……”
據兩天前曾去視察過情形的工作人員所言,戲劇部似乎因為原本擔綱演出女主角的學生遭到撤換而鬧得不可開交,現在狀況如何呢?
夕月學園的校地內共有五座體育館,據說戲劇部將在其中一間體育館舉行公演。
劇名為“紅月公主”。雖然還不知道這出戲的內容究竟是什麼,不過似乎是戲劇部的原創戲碼。
為了這場公演而特地撰寫原創的劇本,戲劇部還真是用心呢……但若有人說使用原創劇本所演的戲,會比沿用既存的舊劇本還要有趣的話,個人對此說法其實還蠻存疑的啦……我邊思考這個有點令人好奇的問題,邊走進體育館。
但不知道為什麼,優羽居然出現在體育館內,並像是一具芭比娃娃一樣任由戲劇部的成員們玩弄。
“呀!好可愛!真的超可愛的啦!”“要不要順便別上這個蝴蝶結?哇,超速配的說!”“嗚哇……這是什麼啊?真的是你的頭發嗎?但是這種觸感,跟構成我們頭發的物質根本就完全不一樣嘛!”“哪,洋裝是不是選這種顏色比較能夠襯托出布料的優點呢?”“嘿嘿嘿,此時就該輪到本大爺的秘密收藏出場囉。就是這玩意兒啦!”“哇靠……你怎麼會擁有這種飄逸的洋裝啊?”“想……想也知道是我妹妹的嘛……”“你這借口毫無說服力可言喔……”
從近似她平常所穿的蘿莉風洋裝,到清純可愛的連身裙、蝴蝶結、發箍、發髻、英國軍服、法國貴族風的閃亮禮服,以及燕尾服……在這群想要把手邊所有服裝統統拿出來給她試穿的戲劇部員們的包圍之下,優羽雖然麵露困惑神情,卻也隻能任由他們擺弄。
“話又說回來……優羽你真的好漂亮喔……”
“這……這樣啊……”
“你害羞的模樣也很可愛說。好、想、要、吃、掉、你、唷☆”
“我……我已經有共許未來的戀人了——”
正當此時,優羽總算是察覺到我站在離她有點距離的地方,正以有點柔和的目光看著她。
“聖、聖司!你來這裏做什麼……”
優羽身上穿的飄逸蘿莉風格洋裝,跟她平常所穿的紅色洋裝沒什麼兩樣,隻是顏色換成白色而已。隻見她滿臉通紅地詢問我。
“這,我才要問你在這裏做些什麼咧……”
“——請問你是赤月祭的工作人員嗎?”
一名女學生從包圍在優羽身邊的戲劇部成員當中,朝我這邊走來。她是一名帶著穩重氣息的修長美女,由其衣袖線條的顏色,可以看出她是三年級的學生。
“你就是戲劇部部長嗎?”
我開口詢問,她點頭回應“是的”。
“我聽說你們為了公演角色的問題而鬧得有點不可開交……”
“關於這件事嘛……你看,我們已經解決囉。”
我實在是不太懂她所謂的“你看”是什麼意思……等等。
“難不成你們要請優羽當女主角?”
“是的。”
“等、等一下!我可還沒說我願意接下女主角一職啊!”
優羽一邊擺動著她身上那件花邊飄飄裙,一邊小跑步到我及部長身邊。
“什麼?這樣我們會很困擾啊……你跟奧菲莉雅的形象明明如此吻合……啊,奧菲莉雅是這出戲劇的女主角,是一位跟怪物們一同居住在深邃森林古堡當中的吸血鬼公主。”
雖然這樣的設定相當常見……不過卻與優羽的生平不謀而合。
“……你所謂的怪物,該不會是指戴眼罩的女仆及身穿西裝的兔子頭管家吧?”
“什麼?”
部長一臉不可思議地側著頭,看樣子並沒有連怪物的設定都有所重複。
“……可是,要優羽演戲啊……”
當我以微妙的視線望向優羽時,這名矮小吸血鬼隨即露出相當不愉快的神情,宛如是在對我說“你……你那是什麼眼神啊!”似的。
“這個嘛……我隻是有點懷疑,你真有辦法記住台詞嗎……”
“哼——!剛剛陽子也說過同樣的話。你們該不會……都認為我是個笨蛋吧?”
“確實是這麼認為啊。”
“不……不準小看我——!”
優羽揮動手腳打我。我一掌抓住她的頭,將她推開。優羽雖然邊發出低鳴聲邊持續揮動雙手,但由於她的手實在太短,導致不管她再怎麼揮動手臂,拳頭依然夠不到我的身體。
“嗯,真的很像是個傻瓜啊。”
“可惡……”
優羽相當不甘心地發出抗議聲。而我也覺得自己這樣做,好像是在欺負一個小孩子一樣。於是我便鬆手放開了優羽的頭。
“哼,別看我這樣,背誦可是我的拿手絕活喔!連艾修達都曾經誇獎過我呢!雖然簡單一點的魔法在習慣之後,便可省略詠唱儀式這個手續而直接使出,但是基本上想要使用魔法,就非得正確無誤地執行極為複雜的步驟才行;一旦忘記任何一個步驟,就無法施展魔法了啊。”
“你說得還真頭頭是道呢……”
“夠了!我說的都是真的啦,笨蛋聖司!仔細給我看好了!”
說完之後,優羽腳步粗魯地從我身邊走開。不知為何,她居然走到舞台上去。
她深呼吸一口氣之後——突然發出聲音:
“——各位,你們是怎麼了?為什麼大家都不見了呢?”
除了戲劇部成員之外,就連在體育館後方練習舞蹈的學生們也都因這突發狀況而同時將視線投射至舞台上,可見優羽的聲量及蘊含於台詞之中的情感,均擁有足以瞬間吸引眾人目光的力量。
“劄巴克!古斯達夫!德雷亞姆!吉朗!你們究竟跑哪裏去了呢?我忠實的臣仆們,為何不回應我的呼喚呢?如果少了你們,這座昏暗的城堡裏豈不是隻剩下我孤單一人嗎!不要再惡作劇了,求求你們快點現身好嗎!”
此時,優羽突然閉口不語,隨後她走下舞台,有點不好意思地紅著臉,再次跑回我身邊。
“……剛剛我隻看過劇本的開頭部分而已,而那個叫奧菲莉雅的角色就隻有這一、兩句台詞。應該這樣說,我是在聖司你出現之後,才知道她們希望我扮演的那個角色叫做奧菲莉雅。”
“呃,意思就是說你雖然隻看過開頭那幾頁。而且隻是稍微掃過一眼,便將所有的台詞全都背起來了?而且連其他角色的台詞都沒放過?”
社長睜大了眼睛問道。
“其實……也稱不上是全部啦,因為旁白那邊有太多漢字我看不懂……”
“這樣就已經很了不起了!檜山……你這次可是幫我找到了一名千載難逢的奇才啊……我要給你獎勵之吻!”
部長抓住朝我們這邊走來的其中一名部員,並熱情地親了她的臉頰好幾次。名為檜山的這名少女也相當高興地“嘻嘻……”笑了起來。
完全無視在一旁顯得十分興奮的部長等人,優羽徑自挺起她那等同於飛機場的胸部,很自豪地對我說:
“怎麼樣啊,聖司?這下子認輸了吧!”
“嗯,這個嘛……還算不錯啦。啊,抱歉,剛剛那是假的,其實我還蠻吃驚的。除了你的背誦功力令我驚訝之外,連你剛剛那段即席演出的功力也相當了不起……我個人認為啦。”
我很坦率地讚美她,結果……
“嘻嘻嘻……”
優羽打從心裏感到高興,臉上也跟著露出笑容,不過她卻隨即收起笑意。
“……哼……哼!這……這是理所當然的啊。本大小姐跟你們這群俗物的水準本就不同了,笨蛋!”
“好——是是是,了不起了不起。”
?我拿出陽子平常慣用的那招,有點粗魯地摸了摸優羽的頭發。
“嗯……”此時,優羽露出相當舒服陶醉的神情。
“優羽同學,見識過你剛剛的演技之後,我更加確信這部戲若想成功,就非得借助你的力量不可。請你務必伸出援手協助我們!”
部長表情認真地對她說,其他部員們也以帶有熱切期待的視線注視著她。
優羽此時感到有點不太能適應,“呃……這……”她一邊支吾其詞。一邊又以有點撒嬌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看樣子,這名任性公主似乎不太習慣這種受到他人依賴的狀況。
“……放心吧。我相信你辦得到。”
我話剛說完。
“哼,這不是廢話嘛,愚蠢之人!好,我就接下女主角一職了!”
優羽一回答,戲劇部所有成員們頓時歡聲雷動。
我用眼光餘角看著在部員們的包圍之下,雖然有點困惑卻仍舊露出笑容的優羽,並轉身離開了體育館。
*
當我從體育館行經有天花板的外部通道回到校舍內不久,便撞見了神情黯淡地在走廊上行走的禦廚槐。不對,應該說禦廚他雖然總是露出黯淡的表情,不過我卻覺得他今天的神情比往常還要黯淡許多。附帶一提,班級委員都得強製擔任赤月祭工作人員,因此他跟我一樣,手上也別著表明工作人員身份的臂章。
“辛苦啦,禦廚。”
我開口向他打招呼,他卻答非所問地回了我一句:“嗯……早安……”,隨後又重重地歎了口大氣,簡直可以讓聽者身上的重力增加好幾倍。
“……你是怎麼啦?一臉要死不活的模樣……”
“……你想知道嗎?”
“不,反正你也隻會覺得說話是件麻煩事,所以還是算了。”
“……我希望你聽我說啊……雖然我還是覺得很麻煩……”
他的思考邏輯依然十分詭異,不過因為我們的前進方向剛好一致,於是我決定邊走邊聽他敘述。
“……你看……這個。”
禦廚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折了好幾折的草紙遞給我。
水鏡杯時報。
正如其名,這是一份記載著最新相關情報的時報,平均一天出版兩次。發行者似乎是開設賭盤的組頭,不過詳情無人知曉。在專門負責策劃的工作人員協助之下,這份時報上麵所寫的情報新鮮度及可信度都很高,所以學生們都視這份時報為寶貝。
“這玩意兒怎麼了嗎?”
由於當天我主要的工作是在女仆咖啡廳這邊,所以對的事並不太在意。
“……這裏。”
禦廚指著草紙的正中央。我看看……新報名參賽選手名稱一覽表,更新至本日下午五點為止……淨是些我不認識的名字呢……
“……什麼!”
在將近十名新參賽選手的名字當中,居然出現了‘禦廚槐’這三個字。
“……你要參加比賽啊?”
我這麼一問。禦廚便“唉——”地再次歎了口大氣。
“……我居然在不知不覺中報名參賽了啦……”
“哪來的不知不覺啊……”
“雖然我覺得很麻煩,但我還是向負責報名事宜的工作人員詢問了此事,結果得到的答案是一名身穿巫女服的紅發女子替我報了名……”
“……原來是芙深啊……這讓我想到她今天有跑來學校喔。”
“你有見到芙深姐嗎?”
“嗯,她似乎是救了倒在路旁的女仆一命,並順便陪那名女仆到學校來的喔。”
“……雖然我搞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但……她怎麼又做了這麼麻煩的舉動啊……”
禦廚有點鬧別扭似地抱怨了一下。
“直接棄權不就得了?”
然而禦廚卻一臉疲憊地搖了搖頭。
“要是我棄權的話,芙深姐絕對會為了我棄權一事而大發雷霆……她也太愛自作主張了吧……”
芙深為什麼要擅自幫禦廚報名……這理由我大致上是猜得到啦……不過也輪不到我告訴他就是了……
“原來如此……還真是苦了你啦……總而言之……好好加油吧。”我姑且語帶敷衍地幫他加油打氣。
“……我就是不想加油嘛……超麻煩的……啊……真是……受夠了。人生怎麼可以這麼麻煩啊……”
“…………”
於是,我及禦廚又分頭去忙各自的事情了。
*
總算搞定今天所有工作之後,我轉頭望向窗外——隻見太陽早已下山,天際掛著一道漂亮的半月。留在校舍裏麵的學生也不多,校內廣播則是播放著告知最後離校時間已至的平靜音樂。
我也得快點回家去囉……
為了拿書包,我走回自己的教室。
哢啦哢啦。
我一打開教室的門,發現在隻有月光照耀的教室裏麵,有一名少女趴在我的座位上睡覺。少女的右手橫放在桌子上代替枕頭,頭則靠在右手上麵。
這名少女正是冬木陽子。
“這家夥為什麼會在我的座位上睡覺啊……”
我緩緩走近我的座位。隨著距離逐漸縮短,我也得以看清楚陽子的睡相。她平常活潑到令人厭煩的印象已不複見,現在的她隻是靜靜地沉浸在香甜的睡夢當中。
閉上的雙眼,微微張開的漂亮雙唇。
或許因為天氣太熱,導致陽子事先解開了製服胸口部位的鈕扣。而她胸口附近的肌膚在月光照耀之下,令我差點看到入迷,於是我急忙搖搖頭讓自己清醒過來。
說真的……她實在很可愛。話又說回來,即便她沒有睡著,隻要姑且撇開她平常的言行舉止不談,她依然算得上是個活力十足且極具魅力的女孩子。
此時若依照情節發展,我似乎該試著做出偷親她睡臉等不當的惡作劇舉動才對(不過,像是在她額頭上寫上一個‘肉’字或是把她的頭發編成男子發髻模樣等具有情色意味的惡作劇,我可是連想都沒想過喔!),但是……
“……喂,起床了啦,陽子。都已經天亮了耶!”
總不能一直很入迷地注視著她的睡相,於是我彈了她的額頭一下。而陽子則咕噥著說出一些我聽不清楚的話之後,睡眼惺忪地微睜雙眼。
“……什麼?真的假的?這是我跟霧村一同迎接的第一個早晨嗎……咦……這就怪了……我怎會失去了昨天晚上的記憶呢……我完全不記得霧村究竟對我做出了多麼令人羞恥的事情……啊……不過我現在漸漸回想起來了。”
“我才沒幹過這些事,不要隨便捏造事實好不好!還有給我仔細看清楚,現在還是晚上,而且這裏是教室耶!”
“嗯,我知道啊。哎呀,隻是開個小玩笑而已嘛。”
麵對不覺大聲出言吐槽的我,陽子臉上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看樣子她根本就沒有睡昏頭嘛……可惡……
“說吧,為什麼在我的座位上睡覺?”
“當然是在等你回來啊。”
“你該不會又在打什麼歪主意了吧?”
我擺出警戒態勢,不過陽子卻若無其事地揮揮手加以否認。
“你想太多囉,我隻是想吸吸你的血罷了。”
“哦……你這一說我才想到,你這個月以來好像都還沒吸過我的血,對吧?”
優羽及陽子因為受到我的奇跡顯現能力的束縛,已變成得定期吸我的鮮血方能保住性命的體質。
“就是這麼一回事啦。在百忙之中還這樣打擾您,真是不好意思啊,主人。”
陽子語帶諷刺地笑著。
“誰是你主人啊……還有,你要在這裏吸我的血嗎?”
“反正大家都回去了,根本不會有人出現。”
“說不定優羽會像往常一般跑出來鬧場喔?”
“今天你大可放心,小優似乎有她自己的事要忙……”
“哦——”
我邊回話邊拿出放在書包裏麵的美工刀。
“來來……主人,人家是您專用的廁所,請給我很多很多您那熱熱的東西喔☆”
“拜托你不要學青龍說話好不好……”
我有點厭倦地將美工刀刀片抵住左手食指,並用力一劃。如果傷口沒有太深的話,MOON
CHILD所受的傷總是會馬上複原。
切開肌肉的感覺、被刀切割的感覺。雖說早已習慣,但這絕非是什麼令人感到愉快的感受。
“喏。”我把溢出鮮血的指尖移到陽子嘴邊。
“嗯……”
陽子發出格外煽情的聲音,並張口含住了我的手指頭。她的舌頭持續在我手指頭的傷口上來回遊走,讓我覺得有點酥癢。
咕嚕、咕嚕……陽子的喉嚨不斷將我的鮮血送進她體內。
我茫然注視著閉上雙眼吸血的陽子,並開始回想。
我第一次讓陽子吸血,是在半年前初次相遇之後,經過一些有的沒的事而時常混在一起,然後再過了一個月的某天所發生的事。
當天我們兩人都翹課窩在校舍頂樓打混,而且所聊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我記得內容好像是“我肚子餓了。”“是啊……”“可是在上課時間合作社又不開放營業。”“是啊……”“此外我也覺得有點口渴說。”“是啊……”“呐,讓我吸一下你的血好不好?”“好啊……你說什麼!”之類的啦。然後我就這麼不清不楚地讓她吸了我的血。
雖然MOON
CHILD需要鮮血才能過活,不過事實上絕大多數的人都是靠超商及自動販賣機所銷售的血液飲料包來補充鮮血,當然我也是其中之一。
這大概是因為……大家或多或少都對直接從人體吸取鮮血一事感到排斥吧。
與其說是禁忌……倒不如說是大家心中都存在著一股意識,認為一旦做出吸人鮮血的舉動,就等於從普通人的框架當中,踏出決定性的一步,之後將再也無法自詡為普通人類……
然而,冬木陽子卻若無其事地跨越了這道禁忌。
她一點都不認為此一舉動具有什麼特別含義,隻是視為無關緊要閑聊的延伸發展而已。
她完全不害怕所謂的禁忌,亦並非為了享受打破禁忌的刺激感而采取這項行動。
她會這樣做,真的純粹隻是出自“我肚子餓了”這項理由而已。
當時我被她吸血的同時,心中也不自覺浮現出這個想法:或許對她而言,禁忌本來就是為了被打破而存在也說不定……
附帶一提,我的鮮血似乎比市售的鮮血飲料包還要來得美味可口。因此自從第一次吸了我的血之後,陽子便開始有事沒事地找借口要求我提供鮮血。
至於我嘛,由於陽子一再宣稱“真的很好喝啦!霧村你也試試看嘛!”並不斷推薦我嚐試,所以我也喝了她的鮮血。味道的確是很不錯啦,不過一考慮到為了吸一次鮮血就必須費工夫割傷他人的肌膚,我便不會這麼頻繁地想要直接吸取他人的鮮血。
隻是在吸完陽子的鮮血之後,我心中並未特別浮現出“我終究還是打破禁忌”或“我正式放棄了普通人類這個身份”等後悔及感慨之念。當時我應該隻抱持著“哦……我直接從他人身上吸取了鮮血耶”這樣的感想而已吧。
“——嗯哈……”
花了幾分鍾吸取我的鮮血之後,陽子鬆口放開了我的手指頭。隻見她那混雜著鮮血的唾液還在她的嘴巴及我的手指頭之間牽起了一條細絲。
“霧村,你剛剛是不是在發呆啊?”
陽子邊拿出手帕擦拭嘴角,邊語帶不滿地詢問我。
“為了讓你感到舒服,虧我還特地活用我的舌頭做出各式各樣的動作……結果根本隻是白忙一場嘛……”
“我若因為你‘吃飯’的動作而感到舒服,這樣還得了啊?”
“怎麼這樣說啊……當小優在吸你的血之時,你不是感到相當舒服嗎?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希望你在被我吸血的時候,也能感覺舒服一點嘛。”
的確,當優羽吸取我鮮血之時,確實有伴隨著一股快感,而且是一股足以令人上癮的煽情快感。
“我聽禦廚說,當在吸血之時,都會有一股快感相隨。此外,在吸血的過程中,好像也會導致被吸之人的傷口不停湧出鮮血呢。”
“哦……還真是像極了‘吸血鬼’呢,我好羨慕喔。”
是羨慕在吸血時會給自己及對方帶來快感,還是羨慕“像極了吸血鬼”這回事呢?
照常理推斷應該是前者才對。不過我不經意地認為,就算陽子選擇的答案是後者,似乎也不足為奇。
在前世的記憶蘇醒之後,她並未產生太大的動搖,而且還果決地宣稱自己依然還是自己……對陽子而言,說不定她連自己是否身為人類這件事都覺得很無關緊要呢。我實在提不起勇氣向她確認此事……隻是如果真如我所料的話……那我大概會覺得她這個人有點可怕吧。
完全接納這個世界——並樂在其中,即便突然變成了吸血鬼、突然擁有奇怪的超能力、前世的記憶突然蘇醒過來、整個世界突然崩潰……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可以一笑置之。
我開始想象,如果能夠具備這樣的心態,那麼人生必將變得十分輕鬆。隻是憧憬歸憧憬,我這個人是絕對不可能采用這樣的生存方式。因為我並沒有如此堅強……我隻是個平凡到不行的愚拙之人,再怎麼瘋狂也隻能瘋到不上不下的程度而已。
“喂——霧村,你還好嗎——?”
我一回過神,發現陽子的臉出現在我眼前。
“啊,歹勢,我發呆發過頭了。”
“霧村,你似乎顯得相當疲勞……啊,對了,你何不順便也喝喝我的血呢?很好喝喔?喝了會讓你精神百倍喔——”
陽子拈著水手服的胸口一帶來回擺動,語帶誘惑地對我說。
“不用了,現在還不需要。”
“哇咧……居然這麼隨便地拒絕我……你看你看,這是我的內衣走光現場喔。我隻要再掀開一點點,你就可以看見我那柔軟嬌美的胸部了喔……”
“這跟吸不吸血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陽子頓時翹起嘴巴。
“霧村你真無趣!剛剛明明就想趁我睡覺之時對我做出一些下流的舉動……”
“我才沒有咧!”
“嘖……你真是個超級膽小鬼。如果有女孩子毫無防備地在男孩子麵前睡著,那麼男孩子至少也該偷偷脫下女孩子的內褲,這樣才叫做紳士禮儀嘛!”
“那種禮儀死一死算了啦!”
對她這番發言感到傻眼的我,伸手拿起我的書包。
“差不多該走了,太晚離開會被巡邏的警衛撞見喔。”
“是是是……”
陽子也邊發牢騷邊從座位上起身——此時,她突然以相當認真的語氣對我說:
“不過霧村啊,你真的不可以太過勉強自己喔?我聽小雪說,你好像相當投入呢。”
小雪?哦……她說的應該是一名姓雪村的工作人員吧。
“雖然你在女生工作人員群當中的風評很不錯……但若因而累垮的話,那就太不劃算了喔……”
……我幾乎沒聽見陽子這番話的後半段在講些什麼…
“……風評很不錯……嗎……”
……這樣子啊……原來……我的表現還算不錯嘛……
——就跟當時一樣,能夠跟眾人相處得十分融洽嘛——
*
——夕月學院第五男宿的某間寢室,也就是禦廚槐的房間。
在廚房裏攪拌鍋子的蹂躪阪芙深開門迎接忙了一整天赤月祭事宜的禦廚槐。她在平常穿慣的迷你裙巫女服外又套了一條圍裙。
“哦,槐啊,你回來啦。再等我一下,我這道牛肉燉湯就快要完成了。我有預感這次味道一定很棒。”
芙深心情愉快地對禦廚說,並一邊哼著歌一邊以常人無法置信的速度激烈地攪拌鍋中物。
在拉攏優羽加入的任務結束之後,不知因為什麼緣故而繼續留在這個城市裏麵,而且還一直寄宿在禦廚房間裏麵的她,將青龍等式神四姐妹丟給霧村聖司之後,便自顧自地過著看漫畫、打電玩、組裝模型等極端我行我素的生活。
她十分頭痛的料理,也因著每天勇敢無懼的挑戰……手藝還是一樣糟到不像話。這道自稱牛肉燉湯的料理,還一直在冒泡泡。而且在經過一連串流血流汗的特訓(主要都是禦廚在流血流汗就是了)之後,芙深總算是完全學會了電磁爐及電鍋的使用方法。禦廚當時曾認為這是驚人壯舉而打從心裏感到高興,隻是如今回想起來,他真替當時的自己感到悲哀。
然而……現在這些事對他而言都無關緊要。
“芙深姐,我問你……”
“嗯?”
芙深邊攪拌鍋中物邊出聲回應。
“……聽說你今天有去過我們學校?”
“是霧村聖司告訴你的嗎?是啊,我確實有去過。”
芙深絲毫不在乎地回答。
“……拜托一下,要去之前先通知我一聲好不好啊……你不知道自己是個很醒目的人物嗎……”
“真是不好意思,我隻是在散步途中看見一名女仆倒在路旁,於是就順勢陪伴她到學校去啦。”
“這件事我也聽霧村向我提過……隻是芙深姐……你在學校還擅自幫我報名,讓我成為的參賽選手,對吧?”
芙深停下手邊的動作,並以有點僵硬的聲調回問:
“……那又如何呢?”
“你還敢問那又如何咧……你為什麼這樣自作主張呢!”
禦廚的語氣變得有點火爆。芙深因為很少有事情能惹到禦廚動怒的,現在卻因此事而大動肝火,所以感到有點畏懼。
“這……我可是為了你好啊。”
“為了我好?”
因為在教室裏麵,她聽見禦廚被其他同學瞧不起。
說什麼他很沒存在感、十分弱不禁風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