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教會的洗禮並不複雜,隻是用美名曰聖水的清水在新生兒額頭上畫一個十字,然後誦一段經,問幾個隻需要點頭回答的問題就圓滿地結束了。為了表示感謝,蘇西還拿出本來準備用來慶祝神誕的奶油和乳酪烙製了幾張軟餅,由神父主持了一次分發聖餐的儀式,共進了一次餐點。
餐點的氣氛有點沉悶,一件不足道的插曲是領主夫人答應了卡普倫教士設立教所的請求——這個村子有些偏僻,與最近的大鎮都隔著一條難以跨越的河穀,來去都很費事,所以很少有教士願意來此處傳教,而卡普倫則是急於安身,快些告別北方戰亂留給他的噩夢,自然一拍即合。談了一些事情之後,兩位客人們帶著難以擺脫殺人後心裏陰影的瑪爾達離開了,蘇西收拾了碗筷,抱著嬰兒在床上不語良久,不斷地撫摩著幼兒的臉頰、後背與額頭。
而裝了半天乖寶寶的瑞德心中則是一片徹底的陰沉與晦暗,這股情緒環繞著心髒,一直到午夜都揮散不去。
“直麵光明的盲眼者……高山傾倒為深穀,熔岩淹沒河流稻田,羽翼墮落雲端,煉獄之門敞向眾生……”
“用世界末日作預示……看來偉大的神一點也不歡迎我這個不請自來的客人。”瑞德等待著蘇西睡著,睜開眼睛仰望著草棚頂,忽然用自己都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自語:“福卡斯,你說,神有如許廣大的力量,能夠得知我的到來,他真的是無所不能的嗎?”
“非是如此,主人,否則這預言不至於偏差如此巨大。”魔神無聲無息地在瑞德耳邊冒了出來,光影形成的身體大小變化自如,變成不過寸許高矮的袖珍形狀。
雖然這個魔神封印了幾千年,衰弱而毫無戰鬥力,但是懂得一些瑞德也不知道的東西,適合作為一個交談的對象。
“也對……”瑞德點了點頭,不過即使神非是無所不能,這條預言也足夠讓他了解到以往他嗤之以鼻的神靈,在這個世界真實地存在著,不容忽視:“福卡斯,神是什麼?”
“神不在,亦無處不在。”
又在故作高深……
瑞德翻了翻白眼,不再理會這個魔鬼,又開始思考起以後的道路。
神明確地表示了不歡迎的意思,腦子裏麵的寶石藏著七十二條魔鬼,瑞德聽蘇西講宗教裁判所審判魔鬼的故事,看來自己就屬於異端中最為嚴重的那一等。
雖然他沒有刻意和神作對的意願,但總是應該未雨綢繆一番,免得發生變故的時候,沒有應對的力量。
力量……
在這個因為迷信就可以殺死親生骨肉、高高在上的領主將下層民眾生命視若兒戲的世界,沒有力量,孱弱的手,又能抓得住什麼呢?
瑞德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小爪,歎了口氣。
第二天瑞德爬到正在閑逛的老頭子麵前時,這老頭看著瑞德小臉上嚴肅的表情,先愣了一下,然後很風騷地笑了起來,如同等到雞自己找上門來的老黃鼠狼:
“不玩了?”
瑞德斜眼瞪了這糟老頭子一眼,老頭嘿嘿嘿笑了幾聲,看周圍幾個農夫經過,就揪著頸子把瑞德藏在懷裏,坐到了一邊的樹蔭下麵。
“不好玩。”瑞德把腦袋從老頭髒兮兮衣襟裏探了出來,回答了一句老頭的疑問,這老頭又是一陣笑:
“昨天幹的不錯,我本來以為你是哪個倒黴的神靈或是惡魔,但是這半年看到的又不像,因為你除了早熟得過分了一點,沒有別的怪異之處,你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
“我是人。”瑞德悶聲說道,抑鬱的表情出現在嬰兒的臉上,五官擠在一起,很是搞笑:“過去是,現在是,未來也是。”
“哦……那我就放心了。”老頭點了點頭:“不過你說的可不全對,雖然過去不可改變,但是現在正在變化,所以不要輕易斷言未來。”
“我不想和你討論哲學,你這個糟老頭子。”瑞德狠狠地瞪了一眼這老頭,說出了憋在肚裏已經很久了的‘恰當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