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用玩味的目光盯了這嬰兒一陣，向床上的兩個女人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拖著老傻蛋式的頹廢步伐出了窄門，老頭邁動的枯瘦雙腿在莫離塵敏銳的目光之下露出了一點點的不自然，這讓莫離塵眼睛微微一亮，但是也僅僅隻是一亮。
以他現在的幼小身軀，除非如同某些天才變態一般從娘胎裏就開始練那一類隻存在於武俠小說中的先天養氣功夫，才有稀薄的可能性憑著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紕漏幹掉這個帶給他巨大危機感的糟老頭子。
不過顯然他記憶裏既沒有那種逆天的功夫，降臨的時刻也略微遲了一點，往後的脆弱生命，似乎也將置於這點無形的陰霾下麵。
對此曾經在另一個世界叱吒風雲的天才教父隻能表示無奈。
很多時候，總是有一些無法把握的東西出現在屬於自己的世界裏，為生活帶來無數的變數與忐忑，令弱者感到痛苦，強者則會感到有趣。
“那麼你們除了給我帶來了光明之外，又附加了什麼樣的‘命運’給我呢？我期待著，光明的世界，總不應該比黑暗更單調才對……”
觀想著腦海裏的寶石三葉草，嬰兒遵循著本能進入了夢鄉。
床上的女人用慈愛的目光看著粗糙的手輕輕撫摸著那還沒長出毛發的頭頂，用迦南大陸南方的羅曼語對床邊的小女孩說：
“看啊，多漂亮的孩子，維克多一定會很高興的。”
雖然鄉村的生活貧窮而單調，但嬰兒的出生，仿佛使這陰暗的棚室多了幾點亮色，連帶著這對大小女人的淡黃臉龐，也多了幾絲光彩。
小女孩興致勃勃地逗弄著新生兒，忽然臉上顯露出與年齡不符的擔憂：“可是……爸爸已經出門四個月了，怎麼還不回來？”
婦人臉上同樣憂心忡忡，不過還是用不確定的口吻說道：“大概……領主會把我們的維克多活生生地帶回來的，不是嗎？”
女孩想了想父親穿著狩獵用的劣質皮甲，背負長弓和木矛出征的樣子，眯著眼睛笑著點了點頭，大概那副武裝獵戶的氣派，在幼小的心中就是最為傲岸勇武的身姿：“爸爸一定會回來的，如果立下功績，會成為騎士老爺的正式扈從吧。”
女人安詳地笑了，貧窮的環境讓幼兒出乎意料地早熟，已經知道用功利來裝點簡單的憧憬，不過小女孩顯然還不夠成熟，不知道這個嬰兒出生對這個小家庭更深重的意義。
雖然隻是農奴，但是國王的法令保護著農民耕地的權利，即使領主也不能隨意將農戶從他們世世代代生存的土地上攆走，農戶家出生一個男孩，屬於他們的一小片土地的耕種權就有了繼承人，這對母女日後的生活就有了更加堅實保障。
何況現在王國西境戰亂四起，家中的男人總是出征在外，生命似乎也並不是那麼安全。
女人看著嬰兒熟睡的可愛容顏，歎息一聲，心中有些隱隱然的不祥預兆。
貧困的鄉民，自然不會知道羅曼王國在西麵安菲爾德城堡的慘痛失敗，不僅終結了雷明頓三世從條頓王國奪回南奧丁郡十萬平方公裏土地的最後雄心，也令無數羅曼王國各地翹首相待丈夫歸來的女人們失去了希望。
他們也無從知道，幾個月後，一個預言似的讖語以羅曼王庭的聖匹茲堡大教堂為中心蔓延開來，無數虔誠的教徒，流著淚顫抖著雙手，將新出生的盲眼孩童小小的頭顱按進了冰冷絕望的水中。
眼下的短暫愁思自然不會幹擾這對母女享受嬰兒出生的喜悅，小女孩逗了逗熟睡的小肉團，抬起了晶晶亮的眼睛：“媽媽，我的弟弟會成為一個英雄的，不是嗎？”
“或許吧。”婦人含笑點點頭，並不打破這個單純的夢幻，又看著小女孩，語氣稍稍帶了些嚴肅：“瑪爾達，記住了，他是你的弟弟，是家裏下一代最重要的男人，你要用你一切的心來愛護他，明白了嗎？”
“嗯！”瑪爾達看著熟睡的弟弟，用力地點了點頭。
“希望他能夠平安長大吧。”婦人看著熟睡在懷中的嬰兒，歎了口氣，按霍特老頭的說法，孩子的先天體質，似乎並不好；在農莊外麵，還有很多從東北麵戰場逃荒過來的流民，虎視眈眈著這裏的女人和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