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馬克思晚年探索與俄國道路(2)(1 / 3)

丹尼爾遜是俄國革命史上一位重要的理論家,早在十九世紀四十年代就與馬克思有了書信往來。尤其在七十年代,兩人通信很是頻繁。馬克思對車爾尼雪夫斯基“村社社會主義”的了解,就是從丹爾尼遜的通信中獲得的。在丹尼爾遜看來,要認識俄國的現狀,就必須同時了解它的曆史。所以,他一方麵給馬克思郵寄各種反映俄國現狀的材料,另一方麵為馬克思提供各種曆史文獻。正如他在一封給馬克思的信中所寫的:“當我知道您要描述俄國的土地關係後,我就著手從俄國文獻中收集有關這一問題的材料。讀了耶格爾《當代社會主義》一書,使我想起要告訴您關於這個問題的曆史資料。”因為在丹尼爾遜看來,研究俄國的土地關係,就必須研究村社的曆史。而且,在1873年給馬克思的一封信中還隱約地表明,這時候丹尼爾遜已經認識到,農奴製的廢除並不一定就意味著村社的瓦解。

馬克思對丹尼爾遜主張從曆史的角度探討村社問題的看法表示讚同,但同時指出,研究村社的曆史固然重要,但卻不是目的,目的是通過村社曆史的研究把握俄國未來的走向。他在給丹尼爾遜的一封回信中說:“如果您能告訴我一些關於契切林對俄國公社土地占有製的曆史發展的看法以及他在這個問題上和別利亞耶夫的論戰的情況,*(*指波·尼·契切林和伊·德·別利亞耶夫之問關於俄國公社起源問題的論戰。論戰是由於契切林在1856年《俄羅斯通報》第1期發表《俄國農村公社曆史發展慨述》的文章和別利亞耶夫在1856年《俄羅斯筆談》第1期發表對該文的批評文章而引起的。這場論戰持續了好幾年。)我將非常感謝。關於這種占有製形式在俄國(曆史地)形成的途徑問題,當然是次要的,它和關於這個製度的意義問題不能相提並論。”

正由於馬克思從方法論上的指導,所以丹尼爾遜在給馬克思搜集和郵寄各種俄國文獻時,能夠在曆史與現實的辯證關係上把握材料的科學性。更值得稱頌的是,丹尼爾遜在給馬克思提供各種文獻的同時,為了節省馬克思的閱讀時間,往往事先將所郵寄的文獻通讀一遍,然後將文獻的內容寫信告訴馬克思,或者將原文獻很有參考價值的段落摘抄下來,寄給馬克思,並不時地發表自己對文獻的看法和對俄國前國問題的觀點。自1873年至1879年,他先後給馬克思寫過幾封長達一萬多字甚至近兩萬字的信件,使馬克思對俄國情況有了更全麵的了解。這兒封長信,歸納起來,大致為如下幾方麵的內容:

(1)原始公社的形成與結構;

(2)蒙古的入侵和公社瓦解的原因;

(3)為什麼有些公社能夠幸免於瓦解;

(4)農奴製改革後,俄國農民的貧困狀況並沒有改變;

(5)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引入更加劇了俄國農民的苦難;

(6)對俄國村社的描寫。

我們說,丹尼爾遜與馬克思的書信交往以及他對俄國問題的基本看法,於馬克思晚年的思想探索無疑起了很大的作用。馬克思本人也在給丹尼爾遜的信中說:“非常感謝您最近寄來的長信,我將很好地利用它。它對我有很大的商業價值。”

除丹尼爾遜以外,當時與馬克思書信往來較多的還有拉甫羅夫等人。他們的民粹派主張也在很大程度上幫助了馬克思晚年對俄國問題的思考,尤其是《資本論》俄文版的出版從而引起的論爭,更使他感到有必要認真研究俄國的曆史與現狀。馬克思晚年潛心於人類學材料的研究,其主要的動因也就在這裏。關於這一點,我們在本書的第二章已作了詳細的說明。

三、俄國“跨越卡夫丁峽穀”如何可能

如果說馬克思晚年的思想探索的主要動因是為了尋找俄國社會的發展道路,那麼其理論成果就是關於俄國可以“跨越卡夫丁峽穀”的沒想。

前文說過,早在七十年代初,從俄國女革命家德米特裏耶娃致馬克思的信件中就透露出馬克思當時已經有了在俄國公社土地所有製的命運問題上“所預見的二者必擇其一”的思想。隻是我們今天從馬克思當時的論著和通信中找不到直接的證據。就現在我們所掌握的文獻看,馬克思第一次表述俄國有可能走一條不同於西歐發展道路的思想,是1877年給《祖國紀事》雜誌編輯部的信。為了便於深入理解馬克思這封信件的思想實質,我們不妨將其主要的幾段論述引錄如下:

“在《資本論》德文本第二版的跋裏,我曾經以應有的高度和尊重談到‘一位偉大的俄國學者和批評家’。*(*指車爾尼雪夫斯基。)這個人在自己的出色的文章中研究了這樣一個問題:俄國是應當像它的自由派經濟學家們所希望的那樣,首先摧毀農村公社以過渡到資本主義製度呢,還是與此相反,發展它所特有的曆史條件,就可以不經受資本主義製度的一切苦難而取得它的全部成果。我表示讚成後一種解決辦法。”

“我不喜歡留下‘一些東西讓人去揣測’,我準備直截了當地說。為了能夠對俄國的經濟發展作出準確的判斷,我學習了俄文,後來又在許多年內研究了和這個問題有關的官方發表的和其他方麵發表的資料。我得到了這樣一個結論:如果俄國繼續走它在1861年所開始走的道路,那麼它將會失去當時曆史所能提供給一個民族的最好的機會,而遭受資本主義製度所帶來的一切極端不幸的災難。”

“假如俄國想要遵照西歐各國的先例成為一個資本主義國家,——它最近幾年已經在這方麵費了很大的精力,——它不先把很大一部分農民變成無產者就達不到這個目的;而它一旦倒進資本主義懷抱以後,它就會和塵世間的其他民族一樣地受那些鐵麵無情的規律的支配。”

“他**(**指米海洛夫斯基。)一定要把我關於西歐資本主義起源的曆史概述徹底變成一般發展道路的曆史哲學理論,一切民族,不管他們所處的曆史環境如何,都注定要走這一條道路,——以便最後都達到在保證社會勞動生產力極高度發展的同時又保證人類最全麵的發展的這樣一種經濟形態。但是我要請他原諒。他這樣做,會給我過多的榮譽,同時也會給我過多的侮辱。”

馬克思之所以要給《祖國紀事》雜誌編輯部寫信,是由於1877年10月,俄國的米海洛夫斯基在《祖國紀事》雜誌上發表了題為《卡爾·馬克思在尤·茹柯夫斯基先生的法庭上》的曲解馬克思觀點的文章。文章認為按照馬克思《資本論》的思想,俄國的前途就是摧毀村社,發展資本主義,就像《資本論》所描述的西歐曆史發展進程那樣。馬克思看到這篇文章之後,對於米海洛夫斯基錯誤理解《資本論》的做法很是氣憤,馬上給《祖國紀事》雜誌編輯部寫了一封答辯信,批駁了米海洛夫斯基的觀點,並對俄國未來前途問題給出了明確的答案。從上引的幾段論述看,馬克思這時候認為俄國的道路已經不是“二者必擇其一”的問題了,而是隻有一條道路可走。這就是:保留村社,避免資本主義發展所帶來的災難。對此,馬克思舉了古代羅馬的例子,以證明並不是小土地所有製的破產就一定會導致資本主義的產生。古代羅馬平民在共和末期大莊園經濟的衝擊下紛紛破產,但是,羅馬的無產者並沒有變成雇傭工人,卻成為無所事事的遊民,“和他們同時發展起來的生產方式不是資本主義的,而是奴隸占有製的”。言下之意,俄國由於不具備資本主義的發展條件,即便村社解體,農民破產,也不會按照西方的曆史模式發展。

然而,馬克思這一信件隻是對俄國的前途指出了一條獨特的發展道路,並沒有作出更深入的分析。他隻是說明曆史研究的方法論原則是具體情況作具體分析,卻沒有對俄國的曆史與現狀作具體的論證。就是說,這時候的馬克思還沒有具體地涉及到俄國避免資本主義發展如何可能的問題。而對當時的俄國問題來說,僅指出它的發展前景是不夠的,最重要的是從理論上分析為什麼俄國不能重蹈西歐的舊路,和為什麼它能夠避免資本主義發展的災難。也正是由於這種原因,馬克思在寫完這封答辯信後,並沒有投寄到《祖國紀事》雜誌社去發表。*(*該信是在馬克思逝世之後,恩格斯從他的文件中發現的。恩格斯複製了這封信,寄給了在日內瓦的“勞動解放社”成員查蘇利奇。這封信曾在日內瓦1886年《民意導報》第5期發表。在俄國,該信發表於1888年《司法通報》雜誌上。)

1881年2月16日,俄國“勞動解放社”的成員查蘇利奇致信馬克思,請求馬克思對俄國的前途問題作出理論上的解答。查蘇利奇在信中談到《資本論》在俄國極受歡迎和該書在革命者關於土地問題及農村公社問題的爭論中所起的作用。她寫道:

“您了解得比誰都清楚,在俄國這個問題是多麼重要,多麼引人注目。車爾尼雪夫斯基對這個問題有什麼想法,這您是知道的。我國的進步書刊,如《祖國紀事》在繼續發揮他的思想。但這個問題在我看來是個生死攸關的問題,對我們社會主義政黨來說尤其如此。甚至我國革命的社會黨人個人的命運也取決於對這一問題的觀點究竟如何。

二者必居其一。或是這種農村公社在擺脫了國庫的漫無節製的要求、擺脫了償付地主的款項以及當局的蠻橫專斷以後,能夠朝社會主義方向發展,也就是說,在集體原則的基礎上,逐漸組織自己的生產和產品分配。在這種情況下,革命的社會黨人理應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貢獻給公社的解放及其發展。

如果與此相反,公社注定要滅亡的話,那麼社會黨人本身就隻能去進行多少有些根據的計算,以便確定再過幾十年後俄國農民的土地才會轉到資產階級手中,再過幾百年後資本主義在俄國才能達到西歐那樣的發展水平。那時他們就隻需在域市工人中間進行宣傳了,城市工人將經常被因公社瓦解無以為生而到大城市裏找工作的大量農民所淹沒。

最近以來我們經常聽到一種意見,說農村公社是一種陳腐的形式,曆史、科學社會主義,總而言之,所有一切最不容爭辯的東西,都已斷定這種陳腐的形式必然滅亡。宣揚這一論點的人,都自稱是您的真正的門徒,是‘馬克思主義者’。他們經常掛在嘴上的最有力的論據是:‘馬克思是這樣說的。’

有人反駁他們說:‘你們是用什麼方法從他的《資本論》中推論出這一點的呢?他在《資本論》中並沒有分析土地問題,也沒有談及俄國啊。’

您的門徒們回答說:‘要是談到俄國的話,他是會說這個話的。’……也許,他們有些過分大膽了。

公民,因此請您理解,您對這個問題的意見會使我們感到多大的興趣,要是您肯對我國農村公社可能遭到的各種命運發表自己的觀點,要是您肯對那種認為由於曆史的必然性,世界上所有國家都必須經過資本主義生產的一切階段這種理論闡述自己的看法,那麼您會給我們多大的幫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