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看上去很陌生,相貌不俗。他步履緩慢,一瘸一拐,肩部下垂,看起來很老邁,但是他那皺紋深陷、剛毅嚴峻的臉和粗壯的四肢,使人感到他的體魄和個性都迥異於常人。彎彎的胡須,銀灰的頭發,微微下垂的眉毛使他充滿了一種尊貴和權威的風範。但是他臉色灰白,嘴唇和鼻端呈深紫藍色。我馬上看出,他身患絕症。
福爾摩斯禮貌地說:“請坐,你已收到我的便條了?”“是的,你的便條看門人已經轉給我了。你說,你想在這裏和我見麵,這樣可以避免不良情況的發生。”
“如果我到莊園去拜訪你,肯定會引起人們的議論。”“為什麼想見我?”他用著一種疲憊、無望的眼神看著我的朋友,好像他已經得到回答。福爾摩斯說:“是的。”這是回答他的眼神,而不是回答他的話。“沒錯,我清楚麥卡錫的所有情況。”
這個老人垂下頭,兩手掩麵。他喊道:“保佑我吧,上帝!請相信,我不會傷害這個年輕人。如果法庭判他有罪的話,我會站出來的。”福爾摩斯嚴肅地說:“你這麼說我很高興。”
“我之所以沒說出來,是為了我最親愛的女兒,如果聽到我被捕的消息,她會很傷心的。”福爾摩斯說:“可能沒糟到那種地步。”
“你說什麼?”“我不是官方偵探。你要了解,是你女兒請我來這兒的,我在替她辦事。使小麥卡錫無罪釋放是我的目的。”老特納說:“我是個快死的人了。我已患了多年的糖尿病。我的醫生說,我大概活不到一個月了。可是,我寧可死在自己家裏也不願死在監獄裏。”福爾摩斯起身來到桌旁,然後拿起筆,把一遝紙放到自己的麵前。他說:“請把事實真相說出來,我記錄後,你在上麵簽字,華生是證人。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會出示你的自白書來救小麥卡錫。當然,是在絕對必要的時候。”
那老人說:“這樣也好。我能不能活到巡回審判法庭開庭還是個問題,所以這對我沒有多大影響,我隻是不想引起愛麗斯的震驚。現在請聽我說,事情很長,但講起來可能很短時間就夠了。”
你不了解這個死者麥卡錫,他簡直是個魔鬼。我絕無虛言,希望你們不會被像他這樣的人抓到小辮子。他一直抓了我二十年,我這一生都被他毀了。我就從怎樣落在他手裏講起好了。那是本世紀六十年代初在開礦的地方,當時我還很年輕,性格衝動,並不安於現狀,什麼都想試試;我和許多不良分子結成團夥,吃喝玩樂,開礦失敗以後當了強盜。我們共六個人,生活放蕩,經常搶劫車站和攔截到礦場的馬車。我當時化名為巴勒拉特的黑傑克,現在在那個殖民地,人們還記得我們這一夥巴勒拉特幫。
有一天,我們埋伏在路邊襲擊了一個從巴勒拉特開往墨爾本的黃金運輸隊。那個運輸隊有六名護送的騎兵,我們也是六個人,可以說是旗鼓相當,不過我們一開槍就把四個騎兵幹掉了。我們也損失了三個小夥子才把那筆錢財弄到手。我用手槍指著那馬車夫的腦袋,他就是現在的這個麥卡錫。上帝憐憫我,如果那時我打死了他,會是多麼好啊!可是,我放過了他。雖然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我,好像要把我深深記在腦海裏。我們安然地把那筆黃金弄到了手,發了大財,並來到了英國而沒有引起任何懷疑。在英國,我和我的老夥計們各奔東西,各過各的日子,我下決心從此過安分守己的正當生活。我買下了當時這份正待價而沽的產業,盡量做好事兒,期望彌補一下我在發財時所做的壞事。我還結了婚,雖然我的妻子很早的時候就過世了,卻給我留下了親愛的小愛麗斯。即使在她還是嬰兒的時候,她就是我走上正道的最好的引路人。總之,我悔過自新,盡我自己的最大能力來彌補我過去的過失。本來生活中的一切都很美好,但是麥卡錫的魔掌抓住了我。
我當時到城裏去辦一件業務上的事,結果在攝政街撞見了他,他當時很狼狽,甚至連一雙鞋都沒有。他拉著我的胳膊說:“傑克,我們又見麵了。從今以後,我們會像一家人一樣親近。你收留我們吧,我們隻有父子兩人。如果你不答應……英國可是個講法律的國家,隻要喊一聲就會有警察出現。”
唔,他們就這樣來到了西部農村,我再也擺脫不掉他們。從那以後,他就占據了我最好的土地,租金全免。從此我就生活在不安中,老是想著過去,無論在什麼地方,麥卡錫獰笑的麵孔都會出現在我麵前。愛麗斯長大以後情況更糟,因為他看出愛麗斯是我的弱點,我害怕她知道我的過去,這甚至比警察知道這件事還讓我害怕。他想要的東西他一定要弄到手不可,而不論是什麼,我都毫不猶豫地給他,土地、金錢、房子什麼都給,直到最後他向我要一件我不能給人的東西為止。他要我的愛麗斯。你看,他的兒子已經長大成人,我的女兒也成了大姑娘,我身體不好,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旦他的兒子插手我的產業,對他是很有利的。但是,這件事我堅決不同意。我決不同意讓他那該死的血統和我們家的血統混到一塊去,其實我並不討厭那個小夥子,但他身上有他老子的血,這讓我不能忍受,我堅決地拒絕了。麥卡錫威脅我,我對他說,哪怕他使出最毒辣的手段我也不會答應。我們約定在我們兩所房子之間那個池塘會麵以解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