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新橋市韓五賣春情(2)(3 / 3)

防禦見吳山麵青失色,奔上樓來,吃了一驚道:“孩兒因甚這般模樣?”吳山應道:“因在機戶人家多吃了幾杯酒,就在他家睡。一覺醒來熱渴,又吃了一碗冷水,身體便覺拘急,如今作起瀉來。”說未了,咬牙寒,渾身冷汗如雨,身如炭火一般。防禦慌急下樓,請醫來看,道:“脈氣將絕,此病難醫。”再三哀懇太醫,乞用心救取。醫人道:“此病非幹泄瀉之事,乃是色欲過度,耗散元氣,為脫陽之症,多是不好。我用一帖藥,與他扶助元氣。若是服藥後,熱退脈起,則有生意。”醫人撮了藥自去。父母再三盤問,吳山但搖頭不語。

將及初更,吳山服了藥,伏枕而臥。忽見日間和尚又來,立在床邊,叫道:“吳山,你強熬做甚?不如早隨我去。”吳山道:“你快去,休來纏我!”那和尚不由分說,將身上黃絲絛縛在吳山項上,扯了便走。吳山攀住床欞,大叫一聲驚醒,又是一夢。開眼看時,父母、渾家皆在麵前。父母問道:“我兒因甚驚覺?”

吳山自覺神思散亂,料捱不過,隻得將金奴之事,並夢見和尚,都說與父母知道。說罷,哽哽咽咽哭將起來。父母、渾家盡皆淚下。防禦見吳山病勢危篤,不敢埋怨他,但把言語來寬解。

吳山與父母說罷,昏暈數次。複蘇,泣謂渾家道:“你可善侍公姑,好看幼子。絲行資本,盡彀盤費。”渾家哭道:“且寬心調理,不要多慮。”吳山歎了氣一口,喚丫鬟扶起,對父母說道:“孩兒不能複生矣。爹娘空養了我這個忤逆子,也是年災命厄,逢著這個冤家。今日雖悔,噬臍何及!傳與少年子弟,不要學我幹這等非為的事,害了自己性命。男子六尺之軀,實是難得!要貪花戀色的,將我來做個樣。孩兒死後,將身屍丟在水中,方可謝拋妻棄子、不養父母之罪。”言訖,方才合眼,和尚又在麵前。吳山哀告:“我師,我與你有甚冤仇,不肯放舍我?”和尚道:“貧僧隻因犯了色戒,死在彼處,久滯幽冥,不得脫離鬼道。

向日偶見官人白晝交歡,貧僧一時心動,欲要官人做個陰魂之伴。”言罷而去。吳山醒來,將這話對父母說知。吳防禦道:“原來被冤魂來纏。”慌忙在門外街上,焚香點燭,擺列羹飯,望空拜告:“慈悲放舍我兒生命,親到彼處設醮追拔。”祝畢,燒化紙錢。

防禦回到樓上,天晚,隻見吳山朝著裏床睡著,猛然番身坐將起來,睜著眼道:“防禦,我犯如來色戒,在羊毛寨裏尋了自盡。你兒子也來那裏淫欲,不免把我前日的事,陡然想起,要你兒子做個替頭,不然求他超度。適才承你羹飯紙錢,許我薦拔,我放舍了你的兒子,不在此作祟。我還去羊毛寨裏等你超拔,若得脫生,永不來了。”說話方畢,吳山雙手合掌作禮,灑然而覺,顏色複舊。渾家摸他身上,已住了熱;起身下床解手,又不瀉了。一家歡喜,複請原日醫者來看。說道:“六脈已複,有可救生路。”撮下了藥,調理數日,漸漸好了。

防禦請了幾眾僧人,在金奴家做了一晝夜道場。隻見金奴一家做夢,見個胖和尚拿了一條拄杖去了。

吳山將息半年,依舊在新橋市上生理。一日,與主管說起舊事,不覺追悔道:“人生在世,切莫為昧己勾當。真個明有人非,幽有鬼責,險些兒丟了一條性命。”從此改過前非,再不在金奴家去。親鄰有知道的,無不欽敬。正是:癡心做處人人愛,冷眼觀時個個嫌。覷破關頭邪念息,一生出處自安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