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褶皺(2 / 3)

我考慮剖麵分兩段測。第一段是從基性岩體向上,測到乳白色大理岩。第二段從大理岩向上測到上層覆蓋的礫岩為止。因為大理岩是標誌層,可以認為我們沒有遺漏任何地層。”

李星蘭說:“上層覆蓋的礫岩和老地層不整合,不能保證被它蓋住的一定是老地層的最上層。所以最上層的地層還有可能被遺漏。”

秦懷德說:“這就要求我們在斷崖南段繼續尋找,看有沒有更新的老地層出現。如果找到了,還要補測第三段剖麵。”

劉明明說:“秦隊長,我有一點不明白。聽說你們在飛虎崖時,老地層的上層麵和下層麵都沒有辦法判斷。我們這裏褶皺也很複雜,怎麼就可以認為地層層序沒有顛倒呢?”

秦懷德說:“小李子,你跟他說說吧。”

李星蘭說:“這裏大自然讓我們看到的是完整的斷麵,陡崖的高度有一百多米。又有一層標誌層,即乳白色大理岩,這層大理岩把地層如何褶皺全部演示給我們看了。我們判斷層序自然不難。如果一個向斜的軸部向一邊傾斜,比如向左歪;那麼褶皺的右翼地層就會倒轉,即老地層在上,新地層在下。但左翼並沒有倒轉,從整個褶皺看起來,層序還是正常的。飛虎岩測剖麵的困難,是看不見褶皺的全貌:上麵的被剝蝕了,下麵的被掩蓋了,隻從中間抽一小段給我們看。我們就看不出岩層是怎麼褶皺的了。”

秦懷德把自己的思想變成了大家一致的想法。由於生產隊大力支持,第二天的工作相當順利。

他們先從上覆礫岩層向下測。李星蘭堅決要求在崖上觀察地層、岩性,秦懷德跟她一起做記錄,在崖壁上做記號,看測繩上的數據。明明和小宋在崖頂負責給二人放繩和保證把鋦子的安全。山崖上的樹木太小,承受不住人的重量,保險繩完全靠把鋦子來固定。

一上午的功夫,50米長的測繩已經用完了。他們累得夠嗆,就攀上崖去,休息吃飯。下午,秦懷德要求小李子留在崖頂,小李子堅決不同意。她說,這條剖麵還不到30米了,你讓我幹完吧。秦懷德拗不過她,隻好同意。

下午的工作雖然累些,二人對岩性和層序的看法幾乎完全一致,不需要在半空中討論、磨合,所以工作仍然比較順利。他們正好測到了那層乳白色大理岩的底麵。大理岩下麵的岩層,雖然不需要測進去,他們也取樣觀察了一下:紫色頁岩。

測第二段剖麵時,第一次從崖頂放繩子下來,到了標誌層大理岩,秦懷德就找不到能站腳的地方。崖壁在這裏好像是向內凹的。向下目測,離地麵可能有60多米。秦懷德返回崖頂,將測線向北麵轉移。移了十幾米之後,將繩子放下來,到了標誌層,人勉強可以立足。他在壁上用小鎬頭刨了個較深的坑。雙腳伸進去,依靠保險繩,總算站穩了。他把測繩向下放,放到盡頭,就問在下麵的小李子:“測繩頭兒是不是在基性岩的上麵?”

“相差不多遠了,估計向北偏了七八米吧。”

“那就行了,把剖麵頂點就選在這裏吧。”秦懷德說。

李星蘭說:“別急,等我上去幫你。”說完,她又繞到斷崖北端,從秦懷德和劉明明前天下崖的地方攀登上去,在崖頂與劉明明和小宋彙合。

李星蘭想了想,真正在業務上能幫助秦懷德的,還隻有自己。所以還是決心要下崖。她不容分說的對小劉說:

“明明,給我拴繩子。”

明明二話不說,把另一根保險繩拴在李星蘭的腰上。李星蘭帶上水壺和地質工作用具,抓著工作繩慢慢下到了大理岩出露處。她站在秦懷德原先站過的地方向下麵看,正好看見秦懷德的頭頂。

秦懷德已經知道小李子下來了。小李子說紫色頁岩在這裏有點兒發黑了,說明這麼短的距離內岩石特征都會有變化。

秦懷德說:“小李子,你注意一下,這些岩層裏會不會有化石?”

在老地層裏打化石?隊長怎麼會冒出這樣一種想法?李星蘭認真一想,為什麼不這樣想?不這樣想才怪呢!她覺得習慣勢力對工作妨礙太大。這裏雖然是老地層,可沒有變質現象,岩石原貌保存完好。不打化石就不對了。

想到這一層,他們的工作就慢了。在對岩石細細描述測量的同時,很大注意力要放在化石上。這樣,這段短短的剖麵,一天時間竟沒有測完。但是即使這麼慢的速度,這麼細的工作,他們也沒能找到化石。那怕一點點動植物碎片也看不到。兩人感到有點沮喪,但並沒有絕望。看看天色已晚,兩人腰上吊得太久,實在很難受。他們決定收工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小劉和小宋問二人累不累,秦懷德和小李子都說不累,李星蘭說,就是腰痛。

小宋說:“腰痛,我老媽說扭秧歌可以治腰痛。星蘭姐不妨試試。”李星蘭真的就邊走路邊扭起秧歌來了。她那種因腰痛而扭動的奇怪動作,惹得大夥兒都笑了。

再用半天時間,把剩下的20多米剖麵測完,秦懷德和李星蘭仍然沒有找到化石。但是高空驚險作業總算結束了,大家還是鬆了口氣。吃了中飯,稍稍休息一下,他們仍帶著一套攀崖用具往南走。沿著斷崖底部,去尋找那被上覆礫岩層蓋著的黑色石灰岩。

在第一次測剖麵處以北的地方,是不需要找的。而過了這個地方向南,就要注意了。按照第一段剖麵所測得的地層順序,很方便地就找到了那層黑色石灰岩。大家停下腳步,在這裏觀察,發現這裏的地層傾角不大,而且向上變化也不大。難道說褶皺在這裏平緩下來了嗎?大家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在這裏做了記號以後,又向南繼續觀察。老地層的傾向反過來了,而且褶皺越來越強烈。快到這3.2公裏斷崖的終點,岩層都是向北傾的。盡管中間不斷曲曲折折,總體上是重複第二段剖麵的內容。

好了,就在剛才那個地方再測一個剖麵就夠了!

秦懷德心裏總算有了底。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大家說說,其他三人都同意他的意見。他們退回到黑色石灰岩在斷崖底部出露的那個地方,開始測第三段剖麵。這個剖麵的岩層,是這套老地層中最新的一部分。

這個地方的陡崖已經比較緩了,估計坡角也就在65o左右。四人一商量,為了節省時間,決定不用那套攀崖設備了。測繩是按垂直岩層麵的方向斜著往上拉的。一方麵是為了取得最好的測量效果,一方麵是怕直上直下的拉測繩,不小心踩掉下石塊會砸傷人。

剖麵快測到一半的時候,李星蘭突然興奮地大叫起來:“看你往那兒跑!”她一錘下去,砸開了一塊岩石。她把岩石拿在手上,看著。

“什麼?”秦懷德問。

“萊德利基蟲。怎麼隻有一點兒尾巴?”

人們興奮起來,小劉和小宋也敲開了化石。秦懷德說大家小心,注意安全。“小李,你在發現化石的地方做好記號。我們繼續測剖麵。測完了專門打化石好不好?今天時間不夠就明天再來,行不行?”是嗬,好像他不是隊長,是跟大夥這麼商量著。三個小青年不好意思了。他們認真地把剩下的剖麵測完。秦懷德把大家手中的標本和用不著的東西都帶下崖去,看看表,才4點鍾。他說:“如果6點鍾往回走,我們還可以打2個小時化石,時間應該夠了吧。”

他在下麵喝點兒水,向崖上看著。這三個年輕人像三隻壁虎似的緊趴在陡崖上,小心而又興奮地敲著岩麵。偶爾打下一塊在手上仔細看著。

李星蘭全神貫注地打化石。她打下一塊岩石,小心地敲打著。她把地質錘夾在胳肢窩裏,輕輕地掰開岩塊。啊,太令人高興了,一隻完美無缺的萊德利基蟲呈現在她眼前。她從地質包裏掏出棉花,包裹著化石。一不小心,地質錘掉下去了。她大叫:“秦隊長小心,我的鐵錘掉下去了!”

秦懷德正在下麵注視著大家,聽見喊聲,看看地質錘跌落下來的方向,並不會造成任何危險。正在這個時候,一個突然的情況讓秦懷德驚呆了:李星蘭右腳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踩空。她整個人順著陡崖滑落下來,速度非常快。秦懷德來不及思考,迎著李星蘭掉下來的方向猛衝上去,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千萬別讓她直接砸到地上。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神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衝上陡崖的。他居然一把抱住了從高處落下來的李星蘭!兩個人的重量合在了一起,向崖下滑落,不過速度已經很慢了。

等到腳踏實地,他看到小李子躺在自己懷裏,閉上了雙眼。他被嚇壞了,急切地呼喚著:“李星蘭,怎麼了?”

李星蘭緩緩地睜開雙眼:“我還活著。那條蟲呢?”

秦懷德從地質包裏取出用棉花包好的萊德利基蟲,給她看:“好好的,完整無損。”

她滿意地笑了。“秦隊長,你真好!你把我放下來。我走走路試試。”

秦懷德把她放在地上,雙手攙著她。她試探著往前邁步,右腿痛得鑽心,她沒辦法移步。她強忍著沒有喊出聲來。秦懷德看她額頭上冒的汗已經知道究竟了。這時,小劉和小宋已經下到了崖底。秦懷德對他們說:

“你們倆想辦法用繩子盡快編織出一付擔架來,我們得抬著李星蘭同誌回去了。”

小宋聰明,小劉勤快,二人沒有費多長時間就把擔架編好了。秦懷德看了頗為滿意。秦懷德把李星蘭抱上擔架,小宋和小劉就爭著把擔架抬起來了。他們同聲說:“秦隊長,您歇會兒吧。”

秦懷德把剩下的東西都擱在自己身上,他們踏上了返回的路程。秦懷德邊走邊說:“小宋,聽說你的地質素描畫得不錯,連美術專家都誇獎過你。”

小宋謙虛地說:“太誇張了吧。我不就是喜歡畫畫。”

“喜歡就好。明天你和小劉來這裏,把這斷崖的地質素描畫一下。用1比5千比例尺。內容要包括三段剖麵的位置、標誌層、基性岩體、上覆蓋層、化石采集點和整個斷崖的地質情況。回到小三家以後,我要打電話叫車,連夜送李星蘭同誌去公社衛生院。明天下午再來車接你們。這一天時間你就多操心吧。”

小宋鄭重地接受任務,他知道自己比明明多讀幾年書,責任就應當有些不同。

他們走了一段路以後,秦懷德說:“小宋,你是不是累了。我來換換你吧。”

“我不累,你要換就換劉明明吧。”

明明說:“您就不要抬擔架了。晚上您還要陪星蘭姐上醫院去,又不能休息,肯定夠累。”

秦懷德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那就謝謝你們了!”

小宋走著走著,怎麼發現秦隊長褲腿上有血跡。就問:“秦隊長,您褲腿上的血跡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您也受傷了?”

聽到小宋這話,秦懷德突然覺得右腿小腿肚上一陣陣地疼痛。他走到旁邊,卷起褲腿看了看,發現小腿右側肌肉有一寸多長裂口,血就是從裂口處冒出來的。這顯然是自己從陡崖上滑下來時,被尖銳的岩石劃破的。他跟上他們說“石頭擦破了點皮,沒什麼,不影響走路。”

小李子很久沒有做聲了。估計抬擔架的兩人都累得不行,秦懷德就讓大家休息一下,看看小李子。

他們俯下身子看她的時候,她的眼眶裏正噙著淚水。

“星蘭,還痛嗎?”秦懷德關切的眼神,比任何語言更說明他的感情。她幸福地笑了,眼淚已經溢出來。

劉明明說:“得抓緊時間。還要打電話叫汽車,不能太晚了。”

二十六

劉師傅把小李和小秦送到公社衛生院,已經快10點鍾了。劉師傅幫小秦給小李辦好住院手續,就回分隊部去了。由於事先接到電話,醫護人員做好了充分準備。一位老中醫給小李做了全麵檢查,他說:

“還算幸運,身體沒有受到大的損傷。背後、兩條腿外側,有些外傷。住下來,我們會全力治好。”

“那右腿為什麼那麼疼呢?”

“這是關節脫臼,醫院馬上給她做複位手術。哎呀,秦隊長,你也受傷了。不能馬虎。要到手術室處理一下。不然傷口感染就不得了。”

到了醫院,一切隻有聽從醫護人員安排。在李星蘭做複位手術的同時,秦懷德也在醫院接受治療。把秦懷德腿上的傷口洗淨、消毒、上消炎藥、包紮,服內服藥,一切處理完,都十一點多了。他要求去看小李的手術。醫生不同意,說你回她病房等著吧,反正那房間裏沒有別人。

他回到小李的病房等了不一會兒,小李就被送回來了。

值班護士對秦懷德說:“傷員要求由你來陪她。她說你是她直接領導。我不知道這樣行不行?要征求你的意見。”

秦懷德說:“這是她對我的信任,我同意。”

“那好,你就在她旁邊那張床上休息吧。我們不會安排別的病人進來。”

等到值班護士離開了,他俯身過去問她:

“手術做得怎麼樣?你還痛不?”

李星蘭笑而不答,注視著他臉上急切想知道自己手術細節的表情。停頓了一會兒,她才說:“首長放心吧,一切順利!”

秦懷德孩子般的笑容讓小李特別開心。小秦假裝生氣地說:“叫我什麼?為什麼不叫秦哥?”

“秦哥,當我從山上滑下來的時候,以為這下完了。就是不死,也得終生殘廢。可是當我發現你抱著我的時候,那種隻有至親才有的感覺,讓我覺得幸福。秦哥,真的,我愛你。”

這三個字在這個時候說出來,秦懷德已經有了充分的思想準備。“我知道你愛我。我也愛你。可是我覺得你純潔,像一枚晶瑩透亮的水晶;我思想太複雜,行為多變化。我真的怕褻du了你。”

“那我希望你做一塊鉀長石,永遠陪伴在我身邊。我這樣不是很自私嗎?也就不那麼純潔了。”

“如果旁邊出現了一片白雲母,怎麼辦?”

“你說的是胡萍吧?胡萍姐我了解,她可能妒忌,但決不會傷害別人。她隻會祝願別人幸福。”

“你平時不多說話,真的很知人哪!”

“秦哥,你的複雜我也清楚。那是環境造成的。你有兩個父親,老幹部家庭。肩負著行政和技術的雙重領導責任,思想和行為能簡單得了嗎?”

“星蘭,你真是我的知己啊!”

“那你親我一下。”

秦懷德俯下身去,……

李星蘭住院的第三天,分隊接到大隊李有福的通知:地質科學院和北京地質學院教授組成的聯合科研小組,要來小城子研究老地層剖麵。局兩位老總決定:剖麵的局級驗收工作與此同時進行。希望分隊做好接待準備。秦懷德問明了來的人數,就跟公社書記、社長商量:這是一些國際上知名的科學家,我們無論如何要做好接待工作。一切費用請公社先墊付,花多少地質隊出多少。社長說,科學家到我們這兒來,是給了我們麵子。怎麼好完全讓你們出費用?我們也得盡地主之誼。

公社書記叫人把招待所打掃幹淨,被褥和臉盆、腳盆等用品換了新的。這事不知怎麼讓當地駐軍知道了,部隊首長找到地質隊來,要求讓科研小組的科學家們住在部隊招待所裏。秦懷德說謝謝了。如果我們有什麼困難,地方上解決不了,一定會麻煩部隊的。這次就讓公社做東吧。

人們盼望已久的科學家們終於來到了小城子。兩輛小轎車,一輛中吉普,坐得滿滿的。有人會說,為什麼不來輛中巴?可那個時候沒有哇!

從車上下來的人,看起來都上了一把年紀。其中還有位老太太。那幾個年輕點兒的,估計是局裏陪同來的服務人員。可是還有個人怎麼這麼年輕?個子高高的,略微有點兒瘦,看起來也就20多歲。

正在小秦不知道該跟誰聯係的時候,周濟傳和李有福乘大隊的小羅馬車,從後麵趕上來了。他倆迅速地從車上跳下來,拉著小秦,迎向專家隊伍。周濟傳說:

“各位專家,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二分隊的技術負責兼分隊長秦懷德同誌。是發現二十家子沙金礦和野狼窩多金屬礦的技術責任人。”

這種介紹讓小秦吃驚,也讓那些老專家們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

李有福說:“你把全分隊的人都找來吧,跟專家們見見麵。

“好,會見的地點就在公社禮堂。大家跟我來吧!”

當秦懷德帶著專家們來到禮堂門口時,公社書記和社長迎在了最前麵。他們和大家一一握手表示歡迎。接著就是郭延東和劉本德領著全分隊的人列隊迎接。

一位約莫60歲的專家說:“是不是全分隊就這麼多人?”

“不錯,還有一位女隊員在公社衛生院住院。”小秦恭敬地回答。

李有福問:“誰?”

小秦說:“李科長,您看誰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