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換的具體辦法,是地質調查隊的技術負責到勘探隊任職,勘探隊的技術負責到普查隊工作,普查隊的到地質調查隊搞地質。一般兩年一換,時間不固定,以工作告一段落為最好。這樣做,目的是讓一個技術幹部同時掌握好地質工作的三個環節,對於本環節的前後都有了解,可以避免看問題的片麵性。我們以前光注意多礦種找礦的培訓,而忽視了地質工作不同階段的有機結合,現在就要解決這個問題。不明說技術責任製,而實際要這麼做。”
他們四個人商量,大家原則上同意這個辦法。研究技術骨幹如何輪換時,田翠花說:
“一普的秦懷德調地質調查分隊,接替徐天思;徐天思到二零四隊去。再從地質調查隊抽兩名骨幹到勘探隊,從勘探隊抽兩名骨幹到一普擔任大組長。把張玉榮提起來當技術負責,孟祥生轉正當分隊長。”
周濟傳說:“方法還可以再靈活一點。從地質調查隊抽一名骨幹擔任技術負責,組建二普;把一普的小王和小餘提起來當大組長放在二普。這樣可以輪換得更快些。”
田翠花說:“我同意小周的意見。隻要有培養前途的幹部都可以進入輪換範圍,不一定限製在技術負責。”
朱鴻章說:“這隻是培訓人材的一個辦法。我們還要和大專院校、科研單位聯合起來。可以做幾件事:一是請專家組來隊協助攻克難關。我們在工作中遇到的難點,可以當作科研單位的研究課題。二是派幹部去學校短期進修。三是自己辦培訓班請科研單位或學校來人講課。”
侯登山說:“接受培訓的人員除了幹部還應該有工人,有各行業人員。比如機班長、鑽工、野外炊事員、汽車駕駛員,都需要通過培訓提高技術。行政和政治工作幹部,要接受地質基礎知識的培訓。”
田書記說:“古人說三個臭皮匠,勝過諸葛亮。我們四個人討論,就比諸葛亮高明多了。諸葛亮事必躬親,不相信別人。最後累死在五丈原。我們就要懂得依靠集體智慧。我和老侯還要開黨委常委會,聽聽大家的,然後正式做決定。”
常委會討論的結果,認為實行技術幹部輪換製是新鮮事兒,應當在全體技術人員中討論。還要征求其他幹部和工人的意見。這下整個隊伍議論紛紛,熱鬧非凡。
“樹挪死,人挪活,多長長見識,人就成長得快。這辦法好!”
“好是好,我在一個單位呆久了,人都熟悉了,不願意走,怎麼辦?”
“我看這輪換崗位得講究工作需要和個人自願相結合。”
“不管怎麼樣,我願意經常換換單位,多交幾個朋友。”
總之是讚成者占絕大多數。田翠花代表黨委向大家表示:“大家的意見都很好。春節前黨委再研究研究,春節後正式確定輪換計劃和人員安排。”
二十一
一年一度的探親假快要來到了。侯登山跟人事財務部門交代:路途太遠的同誌回家探親,往返不要受9天限製,可以增加幾天事假。或者安排幾天出差,如買書、收集資料等等。路過北京到部裏或地質學院有什麼事,委托探親同誌代理。就可以當出公差,少扣幾天工資,減少探親職工的損失。同時,他在職工大會上說:
“地質隊伍中流傳一句話,叫有女不嫁地質郎,一年四季守空房,有朝一日回家轉,抱回一堆破衣裳。這話太消極,可也反映事實。同誌們一年回去一次,妻子盼丈夫,父母盼兒女,見麵才半個月就要分別。多數情況下,因為路上交通困難,規定的往返時間不夠用,與親人團聚時間很短。可是大家別忘了:咱們這兒情況算是比較好的。很多地方比咱們更困難。比如西藏那個地方,海拔四五千米,溝穀縱橫。正常情況下,汽車開進去要一個禮拜。如果遇到冰消雪化,洪流滾滾,把橋衝壞了,汽車過不了河。跟親人還沒有見麵,探親假期已經滿了。在探親困難上和西藏比一比,心裏就不覺得苦了。你們說對不對呀?一方麵,大隊要盡可能照顧大家的特殊困難;另一方麵,也需要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他的報告剛做完下來,就有職工問他:侯大隊長,您什麼時候休探親假呀?他笑笑回答說:今年我不休探親假了,讓董老師來咱們這兒看看雪景吧。真的?大隊長真棒!他說,我算什麼!咱們領導裏麵還有無親可探的人呢!誰?這個職工就問。侯大隊長不答。他說領導的困難需要同誌們理解,但同情並沒有用。
這個人就是朱鴻章。他孤身一人,父母早已過世,老家沒有直係親屬。一個早年失去聯絡的妹妹至今沒有找到。侯登山找到田翠花,提出老朱到哪裏過年的特殊問題。
田翠花說:“我早就想這個問題了,打算留下來陪朱總一塊過年。但不知道人家什麼想法。”
“問他一下不就行了?”
“瞧你這老侯,事情有這麼簡單嗎?”
“啊。”他看看田翠花。她今天說話一點不象書記,倒有點兒象大姑娘家。“我明白了。我去問好了。可是你不回去,你父母親那邊怎麼辦?”
“老侯,我在你麵前簡直像個孩子。什麼都得坦白。我正是因為這事猶豫不決。雙親已經年邁,我不回去,不知道怎麼安慰兩位老人家。”
“這好辦,你把兩位老人地址給我,我替你解決這個問題。”
“你?”
“是嗬。你別不相信我的能力。”
“你一定得托人,不知道你托誰?”
“你放心吧,一定是你最放心的人。”
“那好,我信你。我回去給爸爸媽媽寫封信。再取點錢,路過北京時給老人買點東西。還有藥品。”
他回到家裏,就在全大隊探親族中盤算開了。他想,這個人必須是辦事認真負責的人;還應該是孝敬老人,說話很甜的人;當然是忠實可靠能委以重托之人。但最基本的條件,還是離田書記家鄉很近的人。太遠了彎來繞去,他自己還怎麼探親哪?正在他苦苦思索的時候,電話鈴響了。他接過來聽,是夫人的聲音:
“老侯哇,我已經到了北京,簽好了票。看時間是明天上午10點鍾到C市。”
“好哇,老婆。太好了。我一定去車站接你。我們很快要見麵了,哈哈……”
“瞧你那沒出息樣!不說了,長途電話很貴的。”
放下電話,他又想著田翠花的事。猛然,他想到一個人。於是他快步出門,奔向單身集體宿舍。
他找到熟悉的房間,敲敲門。裏麵應聲:“請進!”
“大隊長,是您哪。找我有事嗎?”
“有要緊事。在這兒不方便,到我那兒去談。”
聽大隊長說話的口氣,好像是有求於自己的機密事兒。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正在不知所措,侯登山拉著他的手說:
“小秦哪,你爸不是調湖北了嗎?這就行。”
這哪跟哪呀?什麼亂七八糟的?秦懷德腦子更糊塗了。他跟著老侯到了他家。老侯讓小秦坐下,又倒杯熱茶遞到他手上:
“小秦哪,我老侯雖然沒在你爸手下幹過,但還在晉綏軍的時候就聽說過羅司令的威名。”
“我爸那時還是團長。找我來給我上曆史課呀?”
老侯也為自己的失態,不好意思地笑了:“哪能啊。要說上課應當是你給我上課。我找你來是為田書記的事。”接著,他把自己的打算,委托小秦辦的事交代清楚。小秦一聽是田書記的事,腦子激靈一家夥,表情立刻嚴肅起來。
“大隊長盡管放心,田書記的事我一定辦好。讓大隊兩位領導滿意!”
“關鍵是讓田大爺、田大媽滿意!現在你可以去找田書記了。別人問起來,就說是彙報工作,還有幹部輪換製什麼的都行。田書記不願意張揚。”
“我懂。就像周科長說的,攤上這樣的書記是我們的福氣。愛護田書記的名譽要勝過愛護自己的眼睛。”
“好小夥,我信你!”
秦懷德剛走,C市人武部來電話。說明天上午在人武部禮堂開會,布置春節期間擁軍優屬和保衛工作。會議時間一上午,帶上保衛幹事,還不準缺席。侯登山想到答應老婆的話要落空了,見麵再解釋吧。他決定找人替他接老婆。很自然地就想到兩位新來的女大學生。胡萍提出過年不想家的要求,侯登山想把任務交給自己老婆。現在就讓她們見見麵不是更好嗎?於是他找到胡萍和李星蘭:
“我想請兩位姑娘幫個忙,行嗎?”
“侯大隊長,什麼事嗎,還這麼客氣。”
“我明天上午開會,可是我老婆明天上午十點鍾的火車。想請兩位去火車站接我老婆,可以嗎?”
“好吧,這事兒還不簡單。我們去就是。”李星蘭還沒吭氣,胡萍就替她答應下了。小李子也不說什麼。
次日上午,梅玉廣師傅把小車從暖房裏開出來,載上小李、小胡兩位姑娘到了火車站廣場。列車晚點一個小時,她倆在候車室裏等候。老梅在車上不時要發動一下機器,以免凍住水箱。
終於,列車進站了。小胡和小李站在剌骨的寒風中,麵向出口處,高舉著一塊標誌牌,上寫“接侯登山夫人董老師”九個大字。她們的眼睛注視著出口處湧出的人流,不敢有絲毫懈怠。
“董老師!”兩個姑娘不約而同地跑上前去。她們心中的喜悅難以形容,真沒想到會在C市見到自己敬愛的授課恩師!
可是當她們再跑近去的時候,兩人又猶豫了:這是董老師嗎?好像年輕了許多。
“你們認得我嗎?我怎麼不記得你們哪?”當董老師看到標誌牌上寫的字以後,知道丈夫因故不能來車站。他隻是笑笑。接著對兩位姑娘說:
“你們接的就是我,咱們走吧。”
等三個人都坐好了。董老師問:
“我一出站口,你們就跑過來了。我們沒見過麵,你們怎麼斷定要接的人就是我呢?”
胡萍說:“您跟給我們上岩石課的董老師長得一模一樣,就是比她年輕。”
“哈哈,你們是我姐姐的學生!我姐姐是教岩石學的。”
“聽說您也是礦山老總。一家兩姐妹搞地質,真了不起!”梅師傅在旁邊插話。
胡萍說:“大隊長在市裏開會,把房門鑰匙給我了。我們倆都去你家,你歡迎不歡迎?”接著介紹了自己和小李。
“歡迎,歡迎。我倒要看看,我姐教出的學生到底什麼樣!”
“那好,請董老師出題考試。”小胡調皮地一笑。
“我從來也沒當過老師,那有資格出題考試。”
“那怎麼都叫您董老師呢?”李星蘭這才有點兒好奇的問。
“星蘭哪,你忘了劉師傅那次介紹大隊長的情況了?這董老師硬是大隊長給叫出來的。大隊長那時是礦長,弄得全礦山的人都跟著叫。”
董老師心想:這侯登山怎麼什麼都跟人家說?可她想,老侯就是這樣的人。這才是自己的老侯!
車子進院了。大院幹幹淨淨,五反運動的標語都撤了。人們進進出出,顯得繁忙而有序。小車開到大隊長的家門口停下。三位女士向梅師傅道謝別過。胡萍就開門,幫董老師把東西搬進去。把火爐捅旺來。房間裏比外頭熱多了。三個人都把外衣脫下。胡萍要動手燒水,洗菜。董老師一把搶過說:“你倆到了我家就是客人。那有客人做事,主人休息的道理!”
胡萍說:“董老師,您火車上辛苦。還是我來吧。”
“我在北京老同學家休息得很好。所以雖然坐夜車,也不覺得有什麼。”
“不對吧,是快見著登山大隊長了。心裏興奮的吧!”小胡這張嘴就是不分對誰都這樣。
董老師假裝生氣地說:“沒規矩,叫你們田書記好好收拾收拾你!”又轉對李星蘭說:“你看人家小李多規矩,不隨便亂講話。”
“我是笨,不知道該講什麼。”小李說。
“你還笨?知道我們家登山寫信給我是怎麼誇你的吧?說連你們秦隊長不懂的問題都得請教你。還說自己笨!”
“是嗎?大隊長寫信還說到我跟秦隊長的事兒?”
董老師有點後悔:我怎麼跟老侯學了?怪不得人家說夫妻相處久了會你像我,我像你。“老侯信裏也沒說別的,就說什麼野狼窩了,什麼掉到洞裏頭了。還有秦隊長向你學習認識鐵帽。他也想學,就是學不會。”不說不說,又說得更多了。這些話讓小李犯尋思。這些事兒跟自己怎麼也聯係不起來,好像是別人的事兒似的。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小車停車的聲音。侯登山回來了。他推門進去,先向兩位女士道謝。說中午在我家吃飯。過年就跟董老師一塊過,可以吧?李星蘭說:“謝謝侯隊長,我還有事要回去。春節期間聽說朱總不外出,我要利用假期陪陪朱總。”
“那就小胡留下吧。”
胡萍說:“我才不當電燈泡呢!”說完拉著小李就出去了。這時侯登山才問候妻子旅途勞頓。
到了自己宿舍,小李問胡萍:“什麼叫電燈泡呀?”
胡萍說:“星蘭哪,你是外星人吧?怎麼連電燈泡都不懂?人家兩口子在一起可以說悄悄話,說什麼都行。我如果在那兒,人家就不好說了。就好像一隻電燈泡照著,人家連親下嘴都不敢,夫妻之間的事還怎麼做嘛。”
秦懷德做好各項準備工作,就登上火車離開了C市。在車上他想,這次任務可不輕鬆:要把朱總的一封信送到地質科學院去,找朱總的老同學聯係合作事宜。要把田書記的信帶給地質部組織部。關鍵是侯大隊長交代的特殊任務。他臨出發前收到玲玲的第二封來信,因為要接受這些任務,也沒來得及看。這時他拿信出來看,才知道玲玲在北京某大學學習經濟學。她在信上說,學校要求學習馬克思的資本論原著,學習政治經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加上英、俄兩門外語。忙得氣都喘不過來。不知道秦哥哥工作是否很緊張,上次信收到沒有?如果允許的話,希望秦哥能回信,談談野外工作的實際情況。她說她不想讓經濟理論成為脫離實際的空中樓閣。她希望了解各行各業的實際。她現在搞不懂的第一個問題,就是究竟是消費決定生產,還是生產決定消費?不知道秦哥有什麼見解?
秦懷德想,玲玲提的問題是馬克思主義的基礎問題,但在很多所謂的經濟學家腦子裏還是一筆糊塗賬。正像田書記所說,這本質上是哲學問題。在哲學上糊塗,在經濟學上必然分不清是非。他想,應該給玲玲回信。就說說理論吧。從本質上說,當然是消費決定生產,不是為消費需要而進行的生產是什麼呢?是盲目性。盲目性就是經濟危機,就是崩潰。從表麵看好像是生產決定消費,因為有生產才有產品,有產品你才能買來進行消費。但這決不能被當作事情的本質。現在國內多數經濟學家不能全麵理解馬克思經濟理論,把斯大林的生產決定消費看成正統。由此產生“重工業是基礎”的偏見,已經和還在破壞中國的經濟結構。野外生活怎麼說呢?我覺得挺好。我們呼吸的是最新鮮的空氣,喝的是最有益健康的水;與鮮花為伍,與野生動物為鄰;走到哪裏幹部社員都把我們當親人,受到熱烈歡迎。我們感受的是最純真的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沒有感情之外的任何物欲追求。他決定把這些內容寫信告訴玲玲。
關於上次信的事,如果扯個謊,說沒收到就簡單了。可他覺得人生在世應以忠誠為本,還是如實告訴玲玲吧。就說,你馬上要上大學了,收到了信不知道回信寄到哪裏好。寄廬山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這她應該懂了。
想著想著,北京到了。他下車出站。先在招待所住下,然後趕往地質部替田書記送信。他把信交給組織部領導,領導讓他在辦公室等,拆開信看著。看完信,重新疊好、裝好,將信放進抽屜。部領導和藹地對他說:
“你就是秦懷德吧?”
“是我。”
“麻煩你從家裏回來路過北京時再來部裏一下,我會給你們田書記寫回信。”
“好,我記住這事,一定來。”接著,他記下了領導的電話和姓名。
他又跑到地質科學院替朱總送信。傳達人員一看朱總的信,立刻打電話叫朱總的老同學出來接他進去。他懷著崇敬的心情跟著這位老專家上了樓。
二人在辦公室坐下。小秦打量這間二人合用的辦公室。兩張陳舊的黑色辦公桌相對放置。書籍、岩礦標本放得滿滿的。一張中國地質圖,一張世界地質圖,就是牆麵上的全部裝飾。一隻暖水瓶放在牆角,茶杯是自備的。他心想,老專家的這一套真比朱總在C市的條件差遠了。可是專家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寫出了一部又一部專業著作,取得了震驚世界的學術成果。
專家對小秦說:“我就不給老朱寫回信了。你告訴他,他的意見我完全同意。學校的事我會替他聯係。有了結果我會給他打電話或者寫信,也可能托可靠的人帶信給他。”專家要請小秦吃飯,小秦說謝謝了。火車票已經簽好車次,明天要去武漢。今天還要買東西。老專家知道,無論誰路過北京,采購是重大任務,哪位旅客都是大包小包背得滿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