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們帶頭鼓起掌來,於是一隊隊部掌聲響亮。侯登山接著對大家說:“紅軍時代20歲的人當首長的事兒多著呢。不少紅軍時代的軍長也就20來歲。現在情況不同了,我們進行經濟建設,最需要的是業務知識。在地質隊不懂地質是沒有辦法領導全麵工作的。我在南方當礦長的時候,已經幾次拜地質人員為師了。到了這兒,老朱、小周、田書記都當過我的老師。什麼東西隻要肯學,沒有學不會的!”
劉本德說:“聽說大隊長還拜自己老婆為師。”
“這不丟人,沒什麼錯。到頭來我還不是把老師娶回家來做老婆了!”
會場一片笑聲,氣氛登時活躍起來。
張玉榮開玩笑說:“好了,還是讓新上任的老領導給大家講幾句吧!”
秦懷德說:“感謝黨組、黨委對我的信任。無論我過去如何,現在還得從頭開始。對我來說,每天都是新的,每件事都要學習。孟祥生同誌是老同誌,做領導工作有經驗,我要向老孟好好學習。劉師傅擔任支部領導工作,為今後分隊的政治把好了方向盤。他品格高尚,對同誌懷著深深的愛,這就是永恒的財富。”
老侯說:“同誌們!未來在你們手中,奇跡靠你們自己創造。家裏事兒多。我和國忠回大隊去了。祝你們工作順利,國慶節愉快!”眾人簇擁著他們離開會場,上了汽車。大家目送汽車離開。
社員們和地質隊員們都在工作之餘排練文娛節目。秦懷德對此事非常重視,他甚至提出“工作聯歡兩不誤”。劉本德說這是政治任務,要大家認真對待。為了這事,秦懷德讓老張臨時負責一下大營子的工作,自己到小營子去和姑娘們在一起工作和排練。
胡萍跟小秦開玩笑說:“秦隊長,要不是聯歡需要,您還不到我們姑娘隊伍中來呢!該不會怕我們吃了你吧。”
“那能呢!你們九位,再加小李子不就是我的十位妹妹嗎?在哪個地方也找不到女同誌比例這麼高的野外分隊。我以此為榮,感到驕傲。毛主席說中華兒女多奇誌,不愛紅裝愛武裝。我們是地質兒女多奇誌,不愛逛街愛爬山。我佩服大家!”
發自內心的這番話,讓姑娘們感動了。胡萍帶頭,姑娘們一齊舉手向秦隊長“敬禮!”
秦懷德激動不已,用力喊了聲:“走!”。誰知這男子漢的聲音,那毛驢也聽懂了,拉起驢車就走,絲毫不敢怠慢。盡管早就聽說胡萍馴驢有成效,到了自己實際做了,不免又覺新奇。
今天這十幾裏路姑娘們走得特別快些。一路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就到了黃土崗。
黃土崗上井然有序的架子車轍很深,讓小秦看到姑娘們工作的認真和艱苦。他再一次被感動了,心想玲玲這樣的同誌能理解我身邊的這些姑娘們嗎?他不敢說。他和姑娘們在一起工作,並問他們:
“你們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嗎?在這山頂上跑極夠累的,夥食跟不上可不行。”
一位胖姑娘代表大家說話了:“秦隊長,我們的夥食可能不如在家裏父母照顧的好,但比社員自己吃的可好多了。他們有什麼好的總是先想到我們,再提什麼要求我們自己都不好意思。”
高個子姑娘說:“我都覺得怪對不起房東的。每天的夥食費我隻給那麼一點點,按規定給1斤2兩糧票,可我每天何止吃那麼點兒?不吃飽又爬不了山。真叫人為難。”
小秦明白大家的意思,同時為姑娘們自覺的政治責任心感到高興。他說:“你們反映的問題很重要。這事情責任在我,我會很快處理的,請大家放心。”
秦懷德全麵檢查了姑娘們的工作,對她們表示滿意;同時要求胡萍利用休息時間,結合現場講解,盡可能給大家上上理論課。胡萍一一應承下來。在休息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就把胡萍叫到一邊去,小聲問她:“叫你管理她們,就是說女孩子有特殊問題,需要你多關心。不知道怎麼樣?”
“你放心好了。那個女孩子大姨媽那天來我基本上心裏有數。我會主動給她安排內業整理。紅糖、衛生巾我們都預備的有。”
“大姨媽?”
“我嫌‘例假’不好聽,就給起了個新詞。”
“這事都開玩笑,瞧你頑皮的。今天怎麼9個人都來了?”
“哎呀,這是我疏忽了。本來那高個子就不該來的,是不是看到秦隊長上山,一激動自己忘了?”
說到這裏,她也不管小秦了。自己跑去把高個子姑娘叫到一邊。兩人說開了悄悄話:“你怎麼也來了?為什麼不在家學習理論?”
“誰知怎麼搞的,‘大姨媽’到現在也沒來。我不能等它不幹活呀。我要今天不上山,過幾天它來了又請假多不好。”
她這才放下心來,回到秦懷德身邊。
在山上休息的時候,姑娘們開始排練文娛節目。獨唱、表演唱、小合唱,水平是不低,可惜熱鬧勁兒不夠。秦懷德微微皺皺眉頭,讓胡萍一眼就看到了。她問:“秦隊長,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什麼問題。可是你們想社員為什麼要同我們聯歡?圖的是喜慶、歡樂,對不對?陽春白雪固然需要,更多的應該是下裏巴人。應該是群眾性的、大眾化的東西。這樣才會突出節日的歡快氣氛。”
胡萍一想,是這回事。她就說了:“那又得怪隊長您了。”
秦懷德一聽:“有道理。你說下去。”
“這個地方比較時興的一是二人轉,二是評劇,三是河北梆子。這三樣我們都不行,因為沒有男生配合。我們娘子軍連‘黨代表’都沒有,根本熱鬧不起來。您安排住宿搞男女分營,跟太平軍似的,責任不在您嗎?”
“你這張嘴厲害。你那同學小李子可跟你不一樣。”
“她是她,我是我。您說這事兒該怎麼辦?”
“我說這事兒應該這麼辦:我們和三隊、四隊的隊長們說說,讓他們從社員裏給尋找男演員。現在就抓緊訓練還來得及。而我們男同誌,就在一隊和二隊尋找女演員。這樣配合演出,效果更好。你說對不對?”
“哎呀秦隊長,真有你的。難怪田書記看重你。行,就這麼辦。”
胡萍把隊長的意見跟姑娘們一說,她們都很高興。
聽說地質隊的姑娘們要和男社員一塊兒演二人轉什麼的,社員們心裏可樂了。心裏就盼著國慶這一天了。
秦懷德給大隊寫信報告了這裏的情況,並反映了有關經濟政策問題。請指揮部黨組研究解決。他認為一點小事沒多大關係,但一直占農民的便宜就是妨礙工農聯盟的原則問題。他作為這支隊伍的負責人深感不安。
大隊長聽說了秦懷德的聯歡計劃,也是興趣盎然。他向四個隊的隊長明確布置說,如果排練任務緊張,秋收就少幾個人也沒關係。小秦聽到這個情況,說找礦工作可以慢一點,我們在秋收最忙的時候幫社員們突擊一下。
十九
國慶節之前五天,黃土崗的電法野外工作已經全部結束。姑娘們正在進行內業整理。大營子這邊兒的化探取樣工作也基本結束。小寧正在檢查樣品,編號裝箱、填寫送樣單。張玉榮和小餘、小王在清繪圖件。按照秦懷德的要求,整個地區圖件比例尺是1比5萬,這和地質填圖要求一致。但黃土崗和野狼窩等重點地區要繪製1比5千地形地質草圖。安永興和金福林則在野狼窩領著當地兩位民工挖探槽。小李子在已經出露地表的800米礦化帶上,按100米一個的密度,布置了9個探槽。長度以控製礦化帶兩邊各延伸80公分為原則,深度達到2米。為此,她估計分隊現有的**、zha藥可能不夠用,要求秦懷德問大隊再要一點。
小秦跟孟祥生商量,覺得分隊的生活安排已比較穩妥。希望孟隊長能集中精力抓好聯歡準備和文娛節目排練工作。孟回答說:“請秦隊長放心,我在旗文工團當過團長,了解社員們需要什麼。”
正當秦懷德打算讓劉本德在第二天早上開車把金屬量樣品送大隊實驗室時,大隊部來電話要求分隊派車回去拉國慶節物資。劉本德協助小寧裝好車,當天下午就趕回C市去了。
第二天,嘎斯63車沒有回來。秦懷德估計,大隊可能要用劉本德的車為其他分隊運送過節物資,一下子也回不來。就宣布休息兩天,排練節目。
第三天車子還沒有回來。節目排練已經差不多了。男女地質隊員都在幫助房東幹家務活。小秦很快幫助自家房東幹完了。因為三個人都是男子漢,力氣活一點兒不愁。但他想,縫縫補補的事兒,就得麻煩小李子了。所以他來到金小蘭家。
他輕輕地敲門,沒人應。再使勁敲,一推,門開了。是啊,這個地方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何況大白天!他知道家中無人,就在院子裏等。
聽得登山鞋重重地踏在地上的聲音,他知道李星蘭回來了。但當李星蘭進門時,他還是略顯吃驚:她左右兩手各提一隻水桶,水桶裏裝滿了水,如風似地進來了。她滿臉通紅,臉上滴著汗,隻對秦隊長笑笑,就轉到廚房去了。等她放好水桶,從廚房出來,秦懷德還呆呆地站在那裏。
“秦隊長,找我有事嗎?”她掏出手絹擦拭汗水。
“真想不到你是這樣弄水的。”
“這樣好,練練功。肩膀也舒服點。”
“我那房東家沒有女人,不知有沒有什麼需要縫補的東西。我又不會,連問都不好意思問。”
“這事兒好辦。我去看看,反正這家也沒有什麼活要幹了。”
於是小李就跟秦懷德過去了。
這父子倆還真積攢了幾件被樹枝掛破的半新的衣服,讓小李子翻出來了。她一麵用自帶的針線縫補這幾件衣服,一麵就跟小秦聊天。
“秦隊長,野狼窩礦化帶兩端都被覆蓋了。究竟能延伸多遠,我心裏沒數啊。”
“你心裏沒數,我也一樣。搞普查就是在摸索。普查結果如果非常準確,勘探工作就沒必要做了。”
“您說的有道理。可電法測線外推多少呢?這些女孩子還有學習任務,實習期已經快結束了。胡萍說楊老師要求她們在10月10號以前返校。3號上班也就是一個禮拜,還包括返程時間。”
“無論如何不能耽誤她們返校。至於工作安排我會解決。萬一不行就把儀器設備留下,我們自己做!”
“哎呀,你看我這死腦筋。這麼簡單的問題怎麼就沒想到!”
9月30號上午,劉本德的汽車開進了大營子。盼望已久的地質隊員和社員們從四麵八方湧向汽車。
當田書記從司機樓裏走出來時,大家歡呼起來。孩子們更是雀躍不止,他們看見車上兩位不認識的叔叔,帶來了放電影的機器和設備。經過地質隊員們長期的影響,孩子們對外麵的世界不再陌生。他們聽叔叔們說過放電影的事情,可說向往已久。
社員們硬是要幫助卸車,秦懷德不便推辭。人多力量大,不一會兒車上的東西全搬進帳篷裏了。大隊長給田書記等三個人安排好住處,兩位放電影的同誌去試機子、了解放映地點。田翠花就把秦懷德和孟祥生找來,向他們交待物資分配方案:“小秦,你們提出的特殊問題,我跟老侯研究過了。眼前,趁著過節,大隊每位職工是5斤大米、5斤白麵、5斤肉;你們是10斤大米、10斤白麵、10斤肉。比家裏的職工多一倍。有一半兒就是給房東的。小營子那邊兒。一會兒分完了讓老劉開車送去,全部交給房東。另外,這邊兒每人半斤油,放食堂;那邊全部交給房東,由房東安排。這東西是不多,可別小看這些東西。肉是大隊花自由市場價在集市上買的。糧食是老侯從南方他們的什麼‘光明農業社’硬要來的,連火車托運費都是人家農場付的。跑了幾千裏地呢!
下一步,我們打算在雇用民工的問題上做做文章,挖探槽、打淺井,少不了要社員幫助工作。下個月農閑,可以多雇點人,爭取在收隊前完成全部野外工作。這樣可以給他們個人增加點收入。還可以超過標準支付報酬。這超過的部分不跟民工本人見麵,就算是你們住房的房租,讓大隊按住房人數和時間給房東發補貼。標準嗎,老孟掌握一下。太高了,以後我們遇到類似情況不好辦。太低了,也還是存在占農民便宜問題。”
孟問書記:“直接向房東支付房租不行嗎?”
“這個問題也許以後會解決,但現在不行。現在講人民公社一大二公,支援社會主義建設是每個社員的義務。我們現在的做法雖然是變通處理,已經不合規矩了。”
秦懷德耳朵裏仿佛又聽到“嫂子”訴說山東農村生活的艱難。農民為什麼窮嗬?共產主義是天堂。原來那天堂是上不去的!鬥誌昂揚的他,心靈深處出現了不小的困惑。
下午,像變魔術一樣,一個離地高度1.8米的舞台建好在村東頭廣場上。全磚木結構。厚實的板條不知從哪裏弄來。頂篷是防雨帆布的。四角的木柱子有房梁粗細,高達3丈有餘。後屏幕、前大幕中規中矩。上下舞台的階梯用磚砌得結結實實。這水平決不亞於任何一個公社級演出場地。現在已經掛好了銀幕,準備晚上放電影。秦懷德覺得,這長期孤陋寡聞的小山村,變化也太快了。他不知道的是,大小隊幹部為了這次聯歡,跑出去到公社、縣裏參觀學習過多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