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蘭同誌,別瞎說,沒有任何人說閑話。我們小李子是個姑娘家,下山回來要洗滌梳妝,住在你這兒方便些。”
“這倒也是。不過以後你可常來呀。不怕你笑話,經過這麼些天,我和婆婆還真舍不得你走。”
小秦點頭稱謝。
兩邊都安置妥當了,小秦考慮小蘭家用水問題,就跟小李子商量:
“我來到她們家,就負起了挑水的責任。我走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替她們挑水?要不然我還過來挑水,反正不遠。”
“秦隊長,這事兒你放心。我住在這兒,搞好這裏的群眾關係就是我的責任。我不會給領導添麻煩。”
秦懷德不知道她將如何做。但他認為大家都是女人,有些話反而好說,群眾關係可能比自己處理得更好。
他們上山跑路線沒幾天,小秦就發現李星蘭的特點:體力充足,腦子聰明,業務嫻熟,工作細心。這正是自己所缺乏的。和外行人比,自己體力當然不錯。但在地質隊內部,老實說,真不怎麼樣。一個女孩子,有了這樣的體力,她付出多大的勞動就可想而知了。她的業務水平高,可不光靠讀書嗬!
這次他們的路線比較長,沿放羊小路走到山腰。穿過一片榛樹林子,爬上山頂。這時已經快中午了,山頂上要看的地質現象更多,更複雜。他們邊看邊討論,相互啟發、辯論,加深認識。在山頂吃飯,邊吃邊談,兩人都覺得獲益匪淺。這次工作,進一步證實小秦關於地質構造體係的分析是正確的,礦化帶在地下應該是相連的。
按計劃,要跑的路線是下山,從右麵繞回大營子。但是他們在從北麵下山的路上,又發現了一條新的礦化帶,和黃土崗的礦化非常類似。這條礦化帶寬度不大,大約有1米多,但地麵延伸很長。他們敲打著、追索著,向東北偏東方向跟蹤它足足800多米,才發現它被浮土掩埋。這條礦化帶和早先發現的西北偏西方向的礦化帶是什麼關係呢?他們又返回來,向西南偏西方向追去,這一端同樣被厚厚的土壤覆蓋著,無法究其所以。
兩人用紅鉛筆將打好的標本編上號,在取樣點上做好記號。又在筆記本草圖上標注清楚,在地形圖上確定好礦化帶出露的地點和方向,這才高高興興地準備往回走。小秦一看手表,已經下午5點多鍾了。9月份天漸漸短了,6點鍾就天黑,就算他們是飛毛腿,天黑前是趕不回去了。同誌們還不知道怎麼著急呢!小秦想,自己是黨員;按年齡是她大哥,在這種情況下一定要鎮靜。可回頭看看小李子,她好像根本不知道天馬上要黑這回事。秦懷德問她:
“你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那邊以鋅為主,這邊為什麼以鉛為主?”
是呀,這也是自己在思考的問題。這裏的鉛華明顯多於黃土崗,而且褐鐵礦裏的細網格也以方形為主。但時間太晚了,他就對小李子說:
“快回去吧,不然大夥兒還不知道怎麼著急呢!”
“啊,天黑了,我們看不到路會走丟。我在實習時就走丟過。那是因為地形圖太舊,用的是日本鬼子航測地圖。鬼子測圖向中國老百姓打聽地名,老百姓騙他們。結果這圖我們還用,我們又上當了。哈哈。”
實在是什麼都看不清了。他們倆手牽著手,沿著羅盤所指的模糊方向前進。秦懷德被她的情緒所感染,真的把走丟看得跟好玩似的,就問:
“你們那次走丟了,後來咋回家的?”
“回什麼家呀!我那天和小胖子在野外瓜棚裏過了一夜。第二天天大亮了,我們倆才睡醒。大隊老師同學以為我們倆被水衝走了,到河裏去撈屍體。沒想到我們兩個大活人自己走回大隊部去了。”
“小胖子是誰?”
“比我低兩年的男生,那年剛入學。一迷路可把小男生嚇壞了,我還得哄他,跟哄小孩似的。”
說笑著往前走,真的不知道累,也不知道餓,更失去了恐懼感。當他們事後得知這裏經常有狼出沒的時候,小李子忍不住還做了個鬼臉。
按羅盤指定的方向走,現在連羅盤也看不清楚了。隻能憑感覺走了。他們也想找一個瓜棚,或者放牧人的臨時居所,那怕有一點燈光也行。但這是內蒙,不是在南方。他們完全失望了。小李子不再說話,緊緊抓住秦懷德的手前進。
長時間聽不到小李子的聲音,他問:“小李子,你害怕了嗎?”
“怕?有什麼好怕?打從幹上這一行就不知道什麼叫害怕!”
“吹牛了吧?我是害怕過。我有次乘汽車,站在車廂前麵。汽車在路上飛馳著,迎麵駛過來一輛大卡車,兩車的車廂左邊兒撞上了。兩車的車廂都被對方切掉一個邊廂板。我站在最左邊,嚇得住右猛躲,把中間和右邊的幾個同誌都撞倒在車上。這次可把我嚇壞了。心想沒有犧牲在找礦一線,死在交通事故上可真不劃算。”
張玉榮和小王回家以後,帳篷裏朱世真宣布開飯了。大家以為秦懷德和小李子天黑了肯定回來,所以沒把他們的遲遲不到看得很嚴重。但是金小蘭看不到小李子,就著急得不行。她到帳篷裏看了,問明他們倆還沒回來,就去找大隊長去了。
大隊長知道劉本德是黨員,就把他從帳篷裏悄悄叫出來。劉本德說,我準備飯後開車出去找他們。大隊長說你到哪兒找?他們去的那些地方根本就走不了汽車,連馬車道都沒有!劉本德想想也是,急得腦門子直冒汗。因為他也覺得小秦他們今天的晚回來跟從前很不一樣。他叫大隊長等等,進去又把老張找出來了。他們問老張,秦懷德和小李子走的是哪條線。老張告訴他們:“我們商量好的,今天他們的路線比較長。是從小營子往北上高山,然後下去向右轉彎回來。總算起來,有80多裏路吧。”
劉本德說:“80裏路,連兩邊跑、看,少說也得跑100華裏。難怪這麼晚還沒回來。”
大隊長更著急了:“他們去的那個地方叫‘野狼窩’。要是遇到狼群他們就有生命危險。老劉,你開車從小道兒奔小營子。我馬上組織基幹民兵上山上找去!我會派人騎快馬到小營子,通知那邊兒的民兵也上山。”
大隊長雷厲風行,幾分鍾以後,一、二隊的男女基幹民兵都跨馬出發了。民兵營長騎馬直奔小營子。按照大隊長的部署,所有民兵都帶上大長電筒,分組搜索,每組三騎。一個半小時以後,不管找到與否,在小營子村北小路邊集合。一個半小時後如果還找不到人,再重新布置尋找。緊急情況,鳴槍為號。誰先找到人,可以先派人到小營子報告。說完,大隊長親自帶一個小組出發了。
簡單算一下吧。這一次為找他們倆共出動基幹民兵48人,分16個組,分別從左右兩邊向他們倆可能走到的山上找去。安永興帶上藥箱,跟老劉的車到小營子去了。他感到很為難:跟那個民兵組去吧,又不知道誰能找到他倆;不跟去吧,又怕萬一他倆受到傷害,耽誤了醫治時間。他心裏頭很不是滋味,為他們倆的安危擔心。
找人的大部隊出發了,可是1個小時過去,還沒有消息。地質隊員們心急如焚。可他們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在黑暗中望著通向小營子的馬車道兒發呆。他們想起了秦隊長的種種好處,祈求蒼天保佑他們的隊長和小妹平安。盡管他們自認是唯物主義者,但卻默默地禱告著,禱告著。
小營子的三隊有一組由兩女一男組成的基幹民兵組合,出發不算早,但他們走的路很偏僻。男民兵巴特爾是蒙族牧民,個子高大,身材魁梧,騎的那匹黃驃馬力氣大,跑的快,更有善走夜路的特色。兩名女民兵,一個是她妹妹棋木格,一個是他新婚妻子、漢族姑娘金小倩。他們三人眼力好,在夜幕下還能看清地麵上的樹木和突出的巨石。他們相信神靈會保佑地質隊的這對青年,認為他倆一定活著,隻是暫時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他們走一路喊一路:“小李子!秦大哥!”喊喊停停,希望聽到回聲。
他們已經搜索了1個多鍾頭了,眼看離集合時間越來越近,仍然一無所獲。他們繼續喊著。巴特爾喊完了,該輪到棋木格了。棋木格剛想張嘴,哥哥就把她製止住了。他說:“你們倆仔細聽聽,好像有聲音。”
當三個人完全靜下來的時候,金小倩和棋木格也聽到了微弱的聲音:“我們在下麵,在下……”聲音這麼弱,卻好像很近,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說他們受傷了?巴特爾動開了腦筋。他對妹妹和媳婦說:“我們都下馬,用電筒向地麵搜索,尋找有沒有洞。”
她倆明白了巴特爾的用意,三支強力電筒有秩序地在山上展開了拉網式搜索。他們終於找到一個口子如大水缸似的山洞,當他們的電筒照到洞口上麵的時候,洞裏麵清楚地傳來:“我們在這兒!”的聲音。
巴特爾小心地湊到洞口邊,用手電筒向下麵照,發現這洞還挺深,難怪二人爬不上來。他想,自己沒有帶長繩子。就從背上取下槍來,照天上“叭叭叭”開了三槍。這三聲槍響,在黑夜裏顯得是那樣清脆,那樣悅耳,讓洞底下的秦懷德和李星蘭都覺得精神一振。
巴特爾解開褲腰帶。跟妹妹和妻子說,你們也把腰帶解下來。當他們把解開的腰帶係好,放進洞裏時,三個人都不敢動:一動褲子會掉。巴特爾用手把褲子橫褶起,翻卷了,就對裏麵說:“把帶子綁在自己褲腰上,再用手抓緊,我們就用力往上拉了。”
下麵回答說:“拉吧!”是男人的聲音。巴特爾小心翼翼,拉上來時覺得有點份量,可怎麼也不像大男人那麼重啊!等他拉上來一看,原來是兩隻裝滿岩礦標本的地質包。他解下帶子,掂掂兩地質包,少說也有八九十斤。就在這一掂的功夫,他的褲子突然落下去了。他身邊的兩個女人差點笑出聲來。正在這個時候,由遠而近的馬蹄聲告訴他們,他們的民兵戰友來了。一共來了兩組六騎。巴特爾也都認識,他忙提好褲子,對他們說:“快回去兩人,告訴大家,地質隊的同誌找到了。其他人都過來幫助往外拉人,他們在洞裏。”
又來了四名民兵,小秦和小李很快就被從洞中救了出來。巴特爾問他們怎麼掉進洞裏,有沒有受傷?小秦說晚上什麼也看不見,腳下一滑就往下掉。她想拉住我,沒想到自己也跟著掉下去了。受傷沒受傷我們自己也不知道,光知道這個洞估計有3米深吧,底下一堆爛草,什麼也沒有。
巴特爾等三人穿好褲子,用手電筒檢查現場,確認沒有丟下什麼東西,就說:“小倩,你把地質包帶上;妹妹,你我各帶一人,回去!”
棋木格“咯咯”笑著:“哥,那女的太重,‘千金’,歸你了。我把這位大哥帶回去!”說著順手一撈,就把秦懷德提到馬上去了。她讓他在自己後麵坐好,命令說:“抱著我的腰!”他不敢不聽。他心裏想:“李波小妹字雍蓉,牽裳逐馬如卷篷,果然名不虛傳。”
巴特爾像抱小孩似的把李星蘭安置在黃驃馬上,然後飛身上馬。七隻電筒、七匹馬,順著山上放羊的小道就跑開了。
安永興和劉本德在小營子做好了急救的一切準備。對兩個人身體進行檢查的結果,讓安永興高興的鬆了口氣:除了李星蘭右腿破了點皮,兩個人都完好無損。劉本德代表地質隊,也代表他們倆對大小營子全體幹部社員,特別是基幹民兵們表示衷心感謝。
民兵營長對於這次救人行動進行總結,表揚了巴特爾小組三個人心細,任務完成得很出色。號召民兵們向他們學習。
大隊長差往大營子報信的民兵策馬如飛,比汽車早到了10分鍾。社員和地質隊員們都興奮得在村口等待,大人、小孩全出來了,沒有一個人呆在家裏。
等到汽車和跟在後麵的馬隊進村的時候,人們歡呼起來:“工農聯盟萬歲!祖國萬歲!”
車停下來,朱世真雙手捧著兩碗熱騰騰的麵條遞給小李和小秦。
秦懷德下車前忍不住激動起來,對大家說:
“同誌們,朋友們,我和小李感謝大家為尋找我們,救助我們,齊心協力,不遺餘力,圓滿成功!我還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在野狼窩,我們找到一條新的礦化帶,光地麵上的長度就有800多米。以後我們會以百倍的努力報答鄉親們和同誌們的深厚情意。已經耽誤大家很長時間了,現在請大家都回去休息,明天大家還要工作、學習。”
除了房東大爺和金小蘭以外,其他人都回去了。地質隊的同誌,也在秦懷德的勸說中各回各“家”。朱世真還問:
“餓了這麼久了,就吃一碗麵條?”
“我們在小營子每人已經喝過一碗綠豆稀飯了。鄉親們熱情得不得了,不喝行嗎?”秦懷德回答說。
十七
田翠花回到C市,就和侯登山商量給小秦配一個行政助手的問題。她說:“通過工作實踐,我感到專業人員分一部分精力搞行政,是一種浪費。”
侯登山說:“我建議調孟祥生同誌到小秦那兒去,任行政副小隊長。”
“這個小隊算那一級呢?孟祥生可是行政20級呀,安排低了他會不會有意見?”田書記不無顧慮。
“那您看秦懷德的這個小隊要不要升格?您不是還打算給他補充一個物探小隊嗎?如果這樣,人多了,隊伍複雜了,級別低了不好辦。”
“設立新的分隊要黨委會討論。下次會議上你提出這個問題,我來支持你。如果升格了,人員增多了,隊伍的機動性會受影響。這個矛盾要處理好,對小秦又是考驗。”
為了解決物探小隊的問題,同時也對勘探隊的政治工作進行檢查,田翠花決定到二零三隊去見朱鴻章。臨走,他想起朱的肺炎,特意帶點藥在身上。
二零三隊在黃土溝。這是北方那種典型的黃土衝溝,溝兩邊的黃土陡崖,高達上百米,甚至200米以上。溝底寬闊平坦。平時,小河細流,寬數米,深不及腳麵,蹦跳得過。可一旦洪水下來,波濤洶湧,渾黃一片,不知深淺;還夾雜著粗砂礫石,吼聲震天,令人生畏,人車都不敢過。但這黃土也有一樣好處,就是直立性能好,無論如何風雨交夾,陡崖很少會大麵積倒塌。所以就一般而論,在貼著陡崖下修建的公路上行車,還比較安全。
小羅馬從國家公路轉到地方公路,再轉到礦區自己修的公路,沿著黃土陡崖旁邊的路行駛。跑了整整一天,晚上快8點鍾才到達二零三大隊大隊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