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會戰(3 / 3)

再走走,發現一處人為采挖的痕跡。開采什麼呢?他有點茫然。可就在開采麵的邊緣上,他看到了作為銅礦標誌的孔雀石。那種特殊的綠色,和綠泥石的土綠色完全不同。它耀眼生輝,跟眼鏡架上的銅繡一樣,但要明亮得多。孔雀石有時成為一種結晶非常好的晶體,被人稱為綠寶石。這是一種銅的碳酸鹽。這地方好像還有蘭銅礦、黝銅礦、方鉛礦、閃鋅礦等硫化礦物,有些東西肉眼很難分清。他請教老李,李有福也隻是說這地方找礦有前途,在野外辨別礦物比較難。他們打了較多的礦物標本,在圖上圈了範圍,測量並記錄了地質情況,兩個人轉悠到天大黑才回去。

朱世真把涼了的飯菜熱好給二人送去。二人點上豆油燈,正在帳篷裏擺布新打回來的礦物標本。

吃罷晚飯,秦懷德把這裏的發現用電話告訴公社值班室;讓值班人員記錄下來,給指揮部打電話說明情況。電話還說,通過小蘭同誌這件事,說明發動社員群眾報礦非常重要,要求指揮部對小蘭同誌適當獎勵。

第二天上午,大隊接到公社書記電話,說華北黃金會戰指揮部領導,今天要到大營子去,連司機共是四個人,看能不能住下?大隊長跟公社書記說,完全沒有問題!你要陪同都可以。書記說,我就不去了,你代表我向地質隊領導表示個意思好了。

田書記要去大營子,一是看望突擊隊的同誌們,二是要把新來的女大學生李星蘭親自送上野外第一線。她重視她,不僅因為她是女性,更主要知道她是人事科“搶”來的人才。梅玉廣成了田翠花的司機。梅師傅年近40,開車時間長,經驗豐富,是劉本德推薦給田書記的。這些消息讓周濟傳知道了,就跟田書記說,車子還能坐下,我也跟去吧。田翠花認為,科室領導上一線理所當然,小羅馬載乘員四人就在公路上飛奔起來。

隨著汽車飛馳的節奏,坐在後排的李星蘭顯得有點昏昏欲睡。而在她旁邊就坐的周濟傳倒是精神十足,不時地跟坐前排右邊的田書記嘀咕著什麼。

“田書記,李星蘭剛參加工作,您就把她送到突擊隊裏去,是出於什麼考慮呀?”

“小周,你不是說要新組建第6地質測量分隊嗎?李有福要抽去擔任分隊技術負責。突擊隊的地質業務重擔要落在小秦和老張兩人身上,給他們配一個業務能力強的助手,是為了增強他們的綜合決策能力。”

她能代替工作多年的李有福嗎?周濟傳不由得看看身邊的“小丫頭”。她那黝黑的臉龐,寫明了她經曆過多少風霜。齊耳短發,表示她有著男子漢一般地倔強性格。潔淨的工作服、登山鞋,是新發的。在那寬闊的前額蓋著的大腦裏麵,有著怎樣的智慧和能力,他是無法想象的。她應該是個謎。他倒有興趣研究她,肯定是和張春芳完全不同的另一種女性。

“田書記,按規定,大學生沒有轉正之前是不能擔當重任的。”

“知道。規定是不錯,目的是為了知識分子的勞動鍛煉。但青年知識分子轉戰於高山峻嶺之間,是更好的勞動鍛煉。至於她在業務上的主張能不能被采納,要由秦懷德自己做主。小秦的指揮權和最終決定權就連老張也必須服從。這一點我們是不會含糊的。”

李星蘭醒了,睜開雙眼,望著車窗外向後飛去的樺樹林,寧靜而黛綠的遠山,沉思著。

自從搶救小毛頭以後,她對生活的看法更陽光了。她覺得人之初性本善的祖訓太對了。那些所謂的政治運動,是某種外力強加給人的。她想到這裏,就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可怕。這樣下去早晚會犯錯誤。這又何苦呢?不要去想,一心鑽到地層深處去,不是什麼煩惱都沒有了?久而久之,她把這當成生活的第一要點。

1963年3月5日,毛主席和黨中央其他領導人發出“向雷鋒同誌學習”的號召。學校裏對學雷鋒非常重視,大會小會作報告,談發生在同學中間的好人好事,談自己敬愛的老師。小毛頭把師姐搶救自己的經過聲繪聲繪色地在係裏宣傳開了。係裏考慮,這雖然是去年夏天發生的事情,但可以激發學生們不怕艱苦的精神,所以還是決定開大會,讓她給低年級學生講講。李星蘭不想講,可又不願意和領導鬧別扭。就說規模能不能小點?係領導同意了,開了一個小型座談會。

座談會上,在主持人簡單扼要地介紹之後,就請李星蘭講話。她講什麼呢?從為什麼是閃長岩侵入沉積岩,而不是沉積岩覆蓋閃長岩的幾點理由講起,講到閃長岩在與沉積岩接觸帶對圍岩發生的烘烤作用,閃長岩細脈如何插入圍岩裂縫中,如何畫好素描圖,做好野外記錄等等。講了個把小時,小毛頭還沒有摔下陡崖。把主持人急得沒辦法。就問:李星蘭同學,當時跟你在一起的是誰,是不是小毛頭?她說是,是他,他發現有條毒蛇向我的腳跟兒爬過來,就不顧一切地把蛇抓起來給扔了出去!

“啊。”座談會在同學們的驚訝聲中結束。

想到這兒,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周濟傳問她:“你笑什麼?”

“周科長,沒什麼。我想起來學校裏的一點兒事。”

思緒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的畢業論文答辯時,導師和幾位主審教授都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她的論文題目是:《論華南某地的燕山運動》,文章從燕山運動在這兒的具體表現談起,從沉積旋回、構造運動力源及方向、岩漿活動、成礦以及它對於海西運動的繼承,對喜山運動的決定性影響等諸多方麵,進行深入分析。語言生動活潑,事例鮮明有力,圖件清晰準確,薄片鑒定全是自己做的,指導教師在檢察中沒有發現任何錯誤。她對化石在野外鑒定的準確性令人吃驚。所有這一切,給學校領導和各專業教授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在畢業分配的時候,領導上問她:“你自己有什麼要求?”她回答說:“我沒有什麼要求。雷鋒是我學習的榜樣。”

“你對燕山運動的研究獲得專家們的一致好評,你就到燕山去工作吧!”

這樣,她就被華北黃金會戰指揮部要來了。

到C市的那天,總工程師朱鴻章還沒有去二零三隊檢查工作。李星蘭聽說他是三十年代畢業的,和自己敬愛的教授是同班同學,心甚向往之。一放下行李,連臉都沒洗,就跑去見朱鴻章了。她一路上想著,要講清楚自己是老總同班同學的弟子,教授帶給老總親切的問候,希望老總能有機會到學校去會會老同學等等。可是到了老總家裏,她被那擺滿書櫥的藏書吸引住了。連朱鴻章給她倒水,她也沒注意,把一杯水端在手上,一口也沒喝。在一大排英文著作中,她偶然發現一本俄語著作。她不由自主地念叨:“洛多奇尼科夫的《蝕變礦物的肉眼鑒定》,好書嗬!”

“小李子,你懂俄語?嗬,對了,現在學校學的就這個。”

“您在哪兒買的?我路過北京也沒有買到。”

“我又不懂俄語,哪會買它。是一位蘇聯專家送的,他叫別洛烏索夫,是打過架的好朋友。”

“是嗬,打架才能成為好朋友。”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

朱鴻章聽得莫名其妙。看她眼睛盯著那本書不放,就說:“既然你喜歡,這本書就送給你吧!”說著從書櫥中把書取出來,遞到小李子手上。李星蘭拿在手上還真有點不大相信。她把那杯水放下,兩眼望著朱鴻章:

“給我?這麼寶貴的書給我?”

“是嗬。我本來想送給田書記的,可是她翻了幾頁說翻譯不了它,沒有時間也沒有詞典。我就留下了。今天遇到你,就讓它發揮點兒作用吧。”

想到這裏,她望望坐在前麵的田翠花的背影:

“田書記,我把您的一本書搶過來了?”

田翠花回頭一笑:“是嗎?在哪兒搶的?”

“在朱總家裏,他那兒唯一的一本俄語著作。是講蝕變礦物鑒定的。他原先說送給您,您不要,他就給我了。”

“朱總身體還好嗎?他的肺炎沒有再發作吧?”

李星蘭想:糟了!我連教授問候朱總的事兒都忘了說了,還問他的身體?她差一點哭出聲來:

“對不起了,田書記我忘了。”

“看你,你又不知道他有病,我隻是順便問問。因為他知道我們會見麵的。他要想說,自己就跟你說了。”

“我連我們老師向他問好的事都忘了說了。”

“啊,我知道了。一見這本書就把你迷住了,什麼都忘了。”

她羞得臉通紅,點點頭。

“不要緊,你再寫封信給老總,我回去後托人帶到二零三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