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好哇。”孩子們擁著秦懷德直奔隊長而去。
跟隊長說明來意,隊長說“好哇,我們這兒真要是有個什麼礦,社員們花錢就不用愁了。通到公路去的八十多裏馬車路就能變成汽車路了。哎,對了,這山陡著呢,你們這車是怎麼上來的?去年林業局的一輛解放牌向我們這兒開了不到20裏就再也不敢往前開了,硬是照原路退了回去。”
“我們這師傅神著呢!凡是小馬車能走的道他都能走。有的地方小馬車走不了,他照樣能走!”小秦對劉師傅的評價真不是誇張,就拿這次搬家說吧,離開公路轉小路開了20裏,有個地方一般人真沒法過:一個向右急轉彎,外高內低,可外頭那邊兒寬度不夠,無論你怎麼過,左後輪一定會懸空。車開到這兒,劉師傅停下車,跟大夥兒說:“都下來,都下來。”
同誌們在路上絕對聽老劉指揮,一個個從車上蹦下來,舒展筋骨,方便方便。老劉說小秦:“你怎麼不下?你也不例外。”老劉、小秦一塊下車,然後不言聲向彎道處走去。仔細看過轉彎處,老劉說:“小秦,你放心吧,咱們這車能過去。不過為防萬一,隻能我一個人開車先過,你們在彎兒那邊兒上車。”
小秦也打量了那個地方,覺得內低外高對汽車衝過去是有利的。但關鍵是車速:這就像是火車通過彎道,太快了離心力大,重心偏外,容易出事故;太慢了,車速沒有充分利用,輪子懸空時會下墜,也要發生危險。當他還在想的時候,劉師傅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車子開過了彎道。小秦趕緊招呼大家上車。
在大營子剛開始時住在小學校裏。夏天這山上涼爽,晚上隊員們還得蓋被子。沒過幾天,小秦就跟老劉說:“這小學不能再住了。”
“為什麼?”
“馬上要開學了。我聽到他們生產隊在商量讓小朋友們在村外樹林裏上課,說現在天熱,林子裏涼爽。這樣可不行啊!”
“對呀,我怎麼把這個茬給忘了!我們黨員統一認識,無論如何要把學校騰出來。現在去做群眾的工作,你跟老李和老張談,剩下是我的事。”誰知還沒有“做工作”呢,這事兒大夥兒都想到了,意見完全一致。現在的關鍵問題是怎麼跟隊長說。要說我們住在外頭過道上,或者柴草房裏,隊長跟社員們肯定不同意。所謂天塌有地接著,再難也不能占著課堂不出來。小秦還是找隊長說這事兒了。
聽說地質隊員要住過道或柴房,社員們一下子炸了鍋。個個找隊長說:“不行啊,要這麼的,咱們還算個人嗎?咱們不是缺了八輩子德了!”隊長請示大隊,大隊領導說你自己解決。他歎了口氣說:“要是個把人好辦,住我家就行。問題是地質隊有10來口人呢!”
大隊長說:“你腦子生鏽了咋的?光你們家有炕,別人家都睡地下?”
生產隊長一拍腦門,樂了:“瞧我這笨勁兒!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
當天晚上開社員會討論這事兒。會上一下報名20多戶。一隊開會,二隊社員不願意,還有跑一隊來報名的。兩個小隊的幹部幹脆合在一塊商量,挑選10戶居住條件好,院子大點兒,幹淨點兒的社員家,讓地質隊員入住。
這天下午內業整理,同誌們正在給樣品編錄,給圖件上墨,修改記錄本上的錯別字,寫工作日記。選好了的10戶社員,一律女將上陣,到學校裏恭請地質隊員入住自己家。她們右手把隊員們的行李扛在肩上,左手就去拉人,弄得大家怪不好意思。這些姑娘媳婦們都笑了:
“瞧,都工人階級呢,還封建哪!”
大家事先知道有這事兒,但沒有想到會是女社員出麵。從她們肩上接過行李,跟她們到家裏去了。
小秦和老劉商量,帶的那頂帳篷還是要支起來。一者大家開會有個地方,二者,業餘時間“安大夫”好在這裏給社員看病。考慮這地方偏僻、安全,沒有外人經過,除了貴重資料放在社員家外,一般標本、樣品就陳列在帳篷裏的行軍床上。這樣查看起來、編錄起來都很方便。
到了傍晚,朱世真來找秦懷德:“我跟你說個事兒,千萬別讓社員聽見。”
“什麼事兒這麼神秘?”
“我住的那家,院子大,房子也不錯。我問房東是貧農還是雇農,他說是農業勞動者。我又打聽了一下,農業勞動者就是地主富農份子經過改造,貧下中農協會認為他改造好了,給摘掉帽子。叫摘帽地富難聽,就改叫農業勞動者。我們能住嗎?”
“怎麼不能住?”
“是不是階級立場不清嗬?摘了帽不還是地主富農嗎?”
秦懷德耐心地對他說:“地主沒地了,富農也不富了,摘了帽子就說明他們改造好了,也叫社員了。這是勞動改造的成果呀!如果不承認人家改造好了,不就是否定自己政治運動的成績嗎?解放戰爭中的戰犯、戰俘,經過改造變成了政協委員,國家領導人,你還能不承認?”
朱世真摸摸腦袋:“是這麼個理兒呀!”
“回去還得注意尊重人家,別拿人家當外人。”小秦囑咐道。
秦懷德住的這家,一共仨人:婆媳二人,帶個4歲的孫女。老爺子去年過世了,兒子在外頭做工,是個什麼廠子的翻砂工。雖然這家隻有婦女,全村還就數這家人跟外界有點兒聯係。每個月兒子有信來,法定假日兒子從外頭回來,帶回來一些外頭的新鮮信息。社員知道有了礦這地方會富起來,主要消息來源是這家。
秦懷德想,這樣沒有男人在家的人家,能歡迎我進來居住,是多麼大的信任哪!自打住進來這天起,他就不讓這家媳婦挑水了。他說:“別的我可能管不了,這家裏的水就包給我吧。”她們家人口不多,水缸挺大。一有時間,他就去那口井邊打水,把缸挑滿。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把水缸清洗一遍,洗幹淨再挑。
這家裏有兩間房,兩鋪炕,男女各占一鋪。小秦看到很多東西放在地上,既占地方使人活動不開,又容易受潮,就跟婆婆說,把東西碼放在自己炕上。婆婆同意了,他三下五除二,沒過多久就把東西安置好了。婆婆高興地說:“看來秦同誌也是苦出身哪。”
“世代貧農吧。”接著簡單講述了山東老家的那點兒曆史。婆婆聽後,覺得又親近了許多。她對秦懷德說,這媳婦好啊,我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兒子成年都不在家,全指著媳婦操持這個家,工分兒不比別人少掙,家裏活還什麼都是她做。
秦懷德說:“婆婆好嗬,我也聽您媳婦沒少誇您。說您跟她親媽一樣,事事都想著她。”
老婆婆笑了:“這小妮子有良心哪。”
這時小孫女從外頭跑回來了:“秦叔叔,幫我折飛機。”說著她遞給他一張紙。他接過來,很快地折好給她。婆婆說:“玩去吧!你秦叔叔是這個小隊的領導,忙著呢。別打擾叔叔。”小孫女做個鬼臉:“知道了,奶奶!”
這天晚飯吃得早點兒,小秦較早地回到“家”裏。房東小蘭就問:
“秦同誌,你們帳篷裏擺那麼多石頭幹嗎?那是礦嗎?”
“不是礦,是石頭。可這石頭跟石頭不一樣。有的石頭就跟礦有關係。比方說,你們這山上有野兔,無緣無故被什麼東西咬死了,一堆骨頭丟在山上。社員們就猜想:是不是有狼?還是有小豹子?有經驗的獵人可以判斷出來野兔是被什麼咬死的。我們找礦,道理跟這個一樣,所以石頭也要搞清楚。”
“你帶我去看看好嗎?”
“好哇,我們現在就去,去晚了天黑。”說著他們二人來到帳篷裏。
小蘭一眼就被那塊綠色的石頭吸引住了:“秦隊長,這種綠石頭可多呢!”
“在那兒?這叫綠泥石,是蝕變岩石。就是我說的那一堆野兔骨頭。”
小秦攤開地形圖,向小蘭說明那兒是大營子,那兒是小營子,那兒是水井,那兒是樺樹林。問小蘭哪裏綠石頭最多。小蘭根據小秦對地圖的說明,指出來綠泥石分布的地方。秦懷德根據地質情況分析,覺得完全有可能。於是決定第二天跟老李一塊兒去檢查。
他們來到的這個地方,離大營子和小營子的距離正好相當,三點構成一個正三角形。這綠泥石化的岩石是一種含泥質、含碳酸鹽的砂岩,時代屬侏羅紀早期。他們沿綠泥石化帶搜索,發現一些土黃色的褐鐵礦,呈粉末狀;也有的帶網格狀蜂窩。用鐵錘敲開,岩石的新鮮麵竟然發現有星點分布的黃鐵礦。再找一找,還有像頭發絲那樣細脈形的黃鐵礦。小秦腦子裏突然蹦出來從南方某大銅礦收集到的資料。和現實對照,他一下興奮起來:我們選這個地方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