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科學比喻(2)(2 / 2)

大叔說,從荔枝的這種反應來看,她是個極其維護自尊心的人,所以她從來不跟我提起家裏的事,反而用科學理論來掩蓋。

就像她原名叫立誌,卻從來不主動提,人人都得叫她荔枝。

但,也許是那天,她問我“是不是不相信”時,我長時間大腦一片混亂的猶豫。又可能是,越長大越不認真對待荔枝科學理論的我,一次比一次敷衍她已察覺。我懊惱不已,每次我回應荔枝的都是一連串的“嗯”、“啊”、“不會吧”和自以為聰明地轉移話題,傻子才不會察覺吧。

有天傍晚我在荔枝家樓下,堵到回家的她。她看起來慍怒,眼神閃避。認識她這麼久,我隻看到那個滿嘴科學,永遠沒長大的小丫頭,萬萬沒想到她還有這樣敏感到極點的一麵。一次詢問,一個鱷魚故事,就像一捅尖刀,戳開她內在的傷痕。

我羞愧難當,看起來她也是。

“並不是什麼都不信的。”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這是在說什麼呀。

她看著我,走過我,然後忽然轉過頭來說:“總有一天我會找到月球的入口的。”

她好像是釋然地笑了,但笑的幅度太小,小到看不清表情的變化。

我終於明白了,她就是個逃避現實的人。

謎底

我的內心一直在徘徊,腳步也是,在荔枝家下踱步。那是一個有風的陰天下午,我鼓起勇氣走上樓去。

然而到達時,我的頭好似被擊打了一下,腳步條件反射般地僵住了。

門大開著,裏麵空空蕩蕩。地板上麵散落著發黑的報紙、發黃的塑膠口袋,廢棄的生活用品集中在一角,隻有家具擺放留下的灰塵還描繪著當初的痕跡。好似憑空消失,就這麼,一切煙消雲散。

說起來有點好笑,第一時間我想到的是,荔枝她找到去月球的通道了。

我原地立了很久,理不出個頭緒。一回頭,看到對麵與荔枝家類似的鐵門。敲這家門的時候,我才感覺到我多麼焦急多麼不安,我使勁使勁地砸著門。

那個臉黃生斑燙著僵硬卷發的中年女人絮絮叨叨解決著我的疑問:“她呀,我猜是為了躲她前夫。她那個前夫最近又三番五次地找上門,還是像以前一樣吵吵鬧鬧亂摔東西。她家女兒,哎呀,從小哭到大,夜夜哭,誰聽了受得了?每次吵架就能聽到她扯著嗓子喊‘不要打媽媽不要打媽媽’,哭得好像再這麼下去那孩子就要魂飛魄散了。剛開始他們離了婚我都以為能消停(一邊說一邊癟嘴擺手),誰想到兩個人反反複複離婚複婚。沒複婚的時候,那個女人也會帶其他男人回來,帶回來的男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前夫知道了又來吵吵鬧鬧。一個女人任性放蕩,老公也是個懦弱的賭徒。唉,生在這樣的家庭真可憐。”

扣上鐵門以後,中年女人最後那句話在我耳邊嗡嗡地叫。我邁進荔枝空蕩蕩的屋子,窗外吹來的風,掀開窗簾,拂動了地上輕飄飄的紙袋。

我眼前的這裏,仿佛化成了一攤淺水,生長著漂亮的蘆葦,一條鱷魚遊了過來,又一條鱷魚,來了又去,蘆葦沾了泥點,河水充滿了汙垢,一個小女孩走過來,躺在蘆葦上,仰望月亮。

故事和現實完全契合,這就是個比喻,大大的比喻。

然而我懂得了真正的她,卻失去了她。

荔枝走後的第一個中秋節,天氣很好,月亮剛出來就圓得通透。我守望著月亮,想著那顆科學荔枝,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

爸爸下班回家,放下兩手滿提的東西,從西服口袋裏提出一張紙片遞給我,“門衛說有你的信。”

我接過來一看,是一張描繪嫦娥奔月的明信片,翻過來,寄信人一欄寫著:一切安好。來自月球的蘆葦村,荔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