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眥、嘲風、蒲牢和霸下、狴犴被押送到後宮的監牢,每人一間牢房。昨晚感到幸運的是霸下和狴犴,如果不是父王的禦林軍及時趕到,他們已經淪為敵人刀下的死鬼了,感到不幸的是睚眥他們,如果父王不來,他們早已經快刀亂麻地把政敵解決了,現在已經在家美滋滋地喝茶了。
但是,他們現在有一個共同的困境:不知道父王下一步會把他們怎麼樣。
五個龍子叛亂被抓,這事在龍宮已經沸沸揚揚。事情出現了無數個版本,大家的議論和發揮的依據,很大程度上依賴於霸下和狴犴兩座被焚燒殆盡的兩座宮殿。兩座宮殿的主人已經入獄,那些幸存的宮裏人已經被重新安置,但還是不斷有人在嚴重的燒傷和刺傷中陸續死去。
夜裏,後宮的監牢一片幽靜。隻有守衛監牢的獄卒身邊還燃燒著如豆的燭光。忽然,監牢外麵傳來雜遝的腳步聲,斷斷連連,似乎有四五個人的樣子。一會,幾個人走進了監牢,他們徑直走向最靠外的一件牢房,這是關押睚眥的牢房。
這些人和守在牢房門口的獄卒嘟噥幾句,獄卒隨後當啷打開牢門。隨後一個人走進了牢房內,剩下的幾人和獄卒一起守在了門口。
誰都不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麼。隻能隱隱約約聽見裏麵很低的說話聲。
大約半刻過後,在幽暗的夜色裏麵,睚眥跟裏麵的人一起出來,獄卒隨後牢房上鎖。一行人帶著睚眥匆匆離開了後宮監牢。
次日,西海龍宮正式下了詔令:將叛亂龍子嘲風、蒲牢、霸下、狴犴逐出龍宮,發配遠海司職代役;二龍子睚眥經澄清,是為救亂而去,在牢中連夜寫出事情原委,現留宮察看。
也就是說,睚眥留在了宮中,而另外的四個龍兄被驅遣到西海邊疆司職代役。所謂司職代役,就是每個人被委任一個職務,終身以此為職:
嘲風被遣送西海西南邊陲,主祠廟興建
狴犴被遣送西海東南邊陲,主旱澇訴訟
霸下被遣送西海西北邊陲,主疏浚水利
蒲牢被遣送西海東北邊陲,主橋梁建設
宮門外,四輛海神馬車,每輛車上簡簡單單一個馬夫,一個包袱。
馬車旁,人影幢幢。這次父王不會像貶狻猊下界一樣命令人不得相送。因為這次是四個人,四個龍子,龍宮裏有他們一半的奴役和親舊。
先上車的是嘲風和蒲牢,各自身後跟著幾個仆人,攜帶著他們的兵器和隨身物品。他們上了馬車,麵對著車旁圍滿的宮裏熟人,一言不發,擺手叫馬夫將車子往前趕一趕,那些男女役人跟著車子一路前走。車子在宮門外將近二裏的地方停下來。
他們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們不想和霸下、狴犴在一起搞離別儀式。他們覺得不舒服。
到霸下和狴犴了,他們哥倆傷勢還未好,厚厚的繃帶纏著肚子和胸口。他們顫巍巍地走到宮門處的馬車邊,那些被燒傷的部下和仆役們將他們緊緊圍住,然後一起低聲飲泣。霸下轉過臉去,麵對著狴犴,兩個人相視著,也開始無聲地哭。
分別上了馬車,兩個人的車子分別已經掉轉了馬頭:一個朝西,一個朝東。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彼此相見,更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和龍宮再見。隻見霸下催馬夫開動馬車以後,他沉默的背影上麵僵硬地伸出了一隻告別的手,一直跟隨到人們視野的盡處。
那些送別過主人的奴役,各自有各自的歸宿,或者被重新安排到別的宮殿服役,或者被任命到後宮負責其他的後勤。但是,其中有一個人我注意到了,她的善後是我唯一難忘的。
也許有人猜到了:她就是翠鋒。
事變後我沒有見過翠鋒,雜亂的安排讓我無法插手去照顧任何人。後來,我在紹陽宮附近,碰見一個端著藥酒急急忙忙奔走的宮女,她低著頭差點撞到我身上。
我問她去哪裏,她說去給二龍子的妃子送藥。
“二龍子的妃子?”
“恩,是從六王子府上來的,名字叫翠鋒。”宮女說完就離開了。
我停留了片刻,也離開了。
希望我做龍王。這是翠鋒說過的。當原本可以做龍王的人一個個在她眼前過去的時候,也許再去找下一個,是她唯一的選擇。或者,我應該這麼想,自己原來所在的宮殿遭焚毀之後,她隻是另找了一個住所而已。隻是這個宮殿的主人叫做睚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