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很清楚。”“是否有個三十來歲的人,中等身材,黑皮膚,有胡子?”
“有。他是最後一個出來的。”“我想,他就是你要找的人。我可以向你提供他的相貌特征,他還留下了一個很清晰的腳印,這對你應當是足夠的了。”
“但是,福爾摩斯先生,倫敦有幾百萬人哪。”“那麼,我想最好還是讓這位太太來給你們提供幫助。”聽見這句話,我們都轉過身去。隻見一個非常美麗的高個子女人站在門道上——布盧姆斯伯利的神秘房客。她臉色蒼白,神情極其憂鬱地慢慢走過來,驚恐地看著地上那具屍體。
“他死啦!”她喃喃地說,“啊,我的上帝,你們把他殺死啦!”接著,我聽見她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跳了起來,發出歡快的叫聲。她在房間裏轉著圈地拍著手、跳舞,黑眼睛裏露出極其興奮的神情,嘴裏不停地說著,聽起來像優美的意大利語。這是一件多麼驚奇的事情啊,一個美麗的女人目睹這樣的場麵卻如此歡喜若狂。她忽然停下來,用一種疑問的眼光看著我們。“你們!你們是警察吧?是你們殺死了奎賽佩·喬吉阿諾,對嗎?”
“我們是警察,夫人。”她向房間裏四周的暗處掃了一眼。“那麼,葛納羅呢?”她問道。“他是我的丈夫,葛納羅·盧卡,我是伊米麗婭·盧卡。我們兩個都是從紐約來的。葛納羅在哪兒?剛才是他在這個窗口叫我來的,我就立刻跑來了。”“叫你來的人是我。”福爾摩斯說。“你!你怎麼可能?”“你們的密碼並不複雜,夫人!歡迎你的光臨。我知道,我隻要打出‘Vieni’的信號,你就會來的。”這位美貌的意大利女人驚恐萬分地看著我的同伴。
“我不知道你何以得知的,”她說,“奎賽佩·喬吉阿諾——他是怎麼——”她停了一下,然後臉上忽然顯露出驕傲和喜悅的神色。“我現在明白了!是我的葛納羅!我的無畏、英俊的葛納羅,是他保護我沒有受到傷害,是他。他用他強勁有力的手殺死了這個魔鬼!啊,葛納羅,你太好了!我為你驕傲。”
“唔,盧卡太太,”葛萊森說道,一隻手毫無感情地拉著這位女士的衣袖,仿佛她是諾丁希爾的女流氓,“你是誰,你是幹什麼的,我都不太了解。不過據你所講,情況仿佛很清楚了,你跟我們到廳裏去一趟。”
“等一等,葛萊森,”福爾摩斯說,“我倒認為這位夫人可能正像我們急於知道事件真相一樣急於想把真相告訴我們。夫人,你一定知道這個人是被你丈夫殺死的。為了這個,你丈夫會被逮捕審判的呀!你說的情況可以作證詞。但是如果他做此事不是出於犯法的動機,而是為了查明某種情況,那麼,你最好把全部經過如實告訴我們,或許對他有幫助。”“既然喬吉阿諾死了,我們沒什麼可怕的了。”這位女士說,“他是個魔鬼,世界上沒有哪個法官會因為我丈夫殺死了他而懲辦我丈夫的。”
“既然如此,”福爾摩斯說道,“我建議把房門鎖起來,讓這一切都像沒動過一樣。我們和這位女士一起到她的房間去。等我們聽完了她要對我們說的一切之後,再決定怎麼做。”半小時後,我們已經在盧卡太太那間小小的起居室裏坐下來。事件的結局,湊巧我們已經看見,她的敘述用的是英語,雖然快而流利,但不正規,為了方便起見,我不得不在語法上進行修改。
“我出生在那不勒斯附近的坡西利坡,”她說,“我的父親是首席法官奧古斯托·巴雷理,他曾經在當地做過議員。葛納羅在我父親手下做事。我愛上了他,別的女人也一定會愛他,雖然他無錢無勢,但英俊、充滿活力——但我父親不準我們結婚。四年前,我們一起出逃,變賣首飾在巴裏成了婚,並且後來去了美國。自那以後,我們一直居住在紐約。”
“開頭,我們運氣不錯。葛納羅幫助了一位意大利先生——他在一個叫包厄裏的地方把這位先生從幾個暴徒手中救了出來,這樣,我們就與這個叫提脫·卡斯塔洛蒂的有勢力的人有了交情。他是卡斯塔洛蒂一讚姆巴大公司的主要合辦人。這家公司是紐約的主要水果進口商。讚姆巴先生有病,我們新結識的朋友卡斯塔洛蒂掌管公司的大權。公司有三百多名雇用的職員。他在公司裏給我丈夫找了個工作,而且叫他主管一個門市部,在各方麵對我丈夫都非常好。卡斯塔洛蒂先生是個單身漢,我們敬愛他,把他看做我們的父親,他也把葛納羅當成他的兒子。我們很快在布魯克林的一幢小房子裏安家,衣食無憂,沒料到天有不測風雲。”
“一天晚上,葛納羅下班回來的時候,帶回一個從坡西利坡來的叫喬吉阿諾的同鄉。這個人身材高大,你們可以驗證,因為你們已經看到屍體了。他不但塊頭大,而且一切都很古怪,叫人害怕。他說話的聲音像打雷。談話的時候,我們的小屋裏甚至沒有足夠的地方可以讓他揮動巨大的手臂。他的思想、情緒都是強烈而奇怪的,他說起話來嗓門特別大,別人隻能坐著乖乖地聽他滔滔不絕地說。他的眼睛一看著你,你就得聽他擺布。他是個可怕的怪人。感謝上帝,他終於死啦!他一次又一次到我家來。可是我發現,葛納羅和我一樣不喜歡見到他,他一來,我丈夫就可憐兮兮地臉色發白,無精打采地聽我們的客人對政治和社會問題無休止地胡言亂語。葛納羅一言不發;我哩,我了解他如同了解我自己一樣,我從他臉上發現一種從來未有過的表情。起初,我以為是討厭。後來,我慢慢知道了,不單純是討厭,還有懼怕——一種深沉的、隱蔽的恐懼。那天晚上——就是我看出他害怕的那個晚上——我抱著他,用愛情感化他,求他告訴我一切,為什麼這個大個子竟能把他弄得像倒了大黴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