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吾身不與世人同,曾向華池施大功。
一粒丹成消萬劫,雙雙白鶴降仙宮。
海外三山一洞天,金樓玉室有神仙。
大丹煉就爐無火,桃在開花知幾年?
卻說元帥請問國師一字一義還是何如,國師道:“他原是臥獅玉鎮紙,臥音握同,獅與師同,這兩個字是說唐狀元五員大將,手握重兵;玉音禦同,這個字是說唐狀元五員大將,持刀跨馬,到他禦前;鎮與震同,這個字是說唐狀元五員大將,威震幽冥;紙音止同,這個字是說唐狀元五員大將,兵至於此,可以自止。總是說道:‘你們五員大將,手握重兵,到我禦前,威震幽冥矣,是不可以止乎?’這是勸我們班師的意思。”元帥道:“國師明見。但不知國師四句詩,還是怎麼說?”國師道:“貧僧適來不堪告訴,意思也是一同。隻是比例譏誚貧僧,著是狠毒,令貧僧如負芒刺。”元帥道:“願聞詩句是怎麼念?譏誚是怎麼比例?”國師道:“詩原是八句,他隻寫著四句來,這就是譏誚貧僧半途而廢。卻這四句,原是玉通和尚動了淫戒之心,比例譏誚貧僧動了殺戒之心,這卻不著實狠毒!”元帥道:“怎見得玉通和尚動了淫戒之心?”國師道:“這個話又是長篇。”元帥道:“難得國師老爺見教,幸勿見拒。”國師道:因是宋紹興間,臨安府城南有個水月寺,寺中有個竹林峰,峰頭有個玉通神師。俗家西川人氏,有德有行,眾僧都皈依他,眾官府都敬重他,著他做本寺住持。雖做住持,卻在竹林峰頂上坐功修煉,已經有三十餘年不曾出門。每遇該管上官迎送之禮,俱是徒弟、徒孫代替,上官每每也不責備他。忽一日,有個永嘉縣人氏姓柳,雙名宣教,一舉登科,禦筆親除寧海軍臨安府尹。到任之日,凡所屬官吏、學舍、師徒及糧裏耆老、住持、僧道一切人等,無不遠迎。到任之後,各有花名手本,逐一查點一番。恰好的查點得水月寺住持玉通和尚不到,是個徒孫代替。柳爺說道:‘迎我新官到任,一個住持尚然不來,著令徒孫代替,何相藐之甚!’即著該房出下牌票,拘審玉通,要問他一個大罪,庶警將來。當有寺眾裏住持一齊跪著,稟說道:‘相公在上,這玉通和尚是個古佛臨凡,獨在竹林峰上,已經三十多年,足跡不曾出門戶。舊時一切迎送,俱是徒弟徒孫代替。’道猶未了,各屬官參見。柳爺告訴各屬官一番,各屬官齊聲道:‘這個和尚委實三十年不曾出門戶,望相公恕饒!’道猶未了,又是各鄉官相見。柳爺又告訴各鄉官一番。各鄉官齊聲道:‘這個和尚委實三十年不曾出門戶,望相公恕饒!’柳爺是個新任府官,鋒芒正銳,卻又是和尚輕藐他,他越發吃力。雖則眾口一辭,饒了和尚拿問,心上其實的不饒他。
過了三日,赴公堂宴,宴上有一班承應歌姬,內中卻就有一個柳腰一搦,二八青春,音韻悠揚,嬌姿婉麗,柳爺心裏想道:‘這個歌姬好做玉通和尚的對頭也。’宴罷,各官散畢,柳爺獨叫上這個歌姬,喝退左右,問說道:‘你姓甚名何?’歌姬道:‘賤人姓吳,小字紅蓮。’柳爺道:‘你是住家的,還是趕趁的?’紅蓮道:‘賤人在這裏住家,專一上廳答應。’柳爺道:‘你可有個動人的手段麼?’紅蓮道:‘業擅專門,縱不動人,人多自動。’柳爺道:‘小夥兒可動得麼?’紅蓮道:‘少壯不努,老大傷悲。豈有不動的?’柳爺道:‘老頭兒可動得麼?’紅蓮道:‘滿地種薑,老者才辣。豈有不動的?’柳爺道:‘道士可動得麼?’紅蓮道:‘其冠不正,望望然來。豈有不動的?’柳爺道:‘和尚可動得麼?’紅蓮道:‘佛爺雖聖,不斷中生。豈有不動的?’柳爺道:‘既如此說,你果是個行家。我卻有件事,要你去動他動兒,你可肯麼?’紅蓮道:‘爺那裏鈞令,小賤人怎麼敢辭?赴湯蹈火,萬死不避!’柳爺卻又搗他搗兒,說道:‘吳紅蓮,假如你受了我的差遣,卻又不依從我所言,當得何罪?’紅蓮道:‘準欺官藐法論,賤人就該死罪。’柳爺道:‘我和你講白了,去動得人來,重賞銀一百兩,著你從良,任你跟得意的孤老;動不得人,重重有罪。’紅蓮道:‘老爺吩咐就是,隻不知是個甚麼人?是個道士麼?是個和尚麼?’柳爺滿心歡喜,說道:‘好伶俐婦人也!一猜必中,委是一個和尚。’紅蓮道:‘是哪個和尚?’柳爺道:‘是水月寺的住持玉通和尚,你可曉得麼?’紅蓮道:‘小賤人不認得那和尚,隻憑著我幾度無情坑陷手,怕他不做有情人!’磕頭而去。老爺又叮囑道:‘這個打不得誑語,要收下他的雲雨餘腥。’紅蓮道:‘理會得。’
走出府門,一路裏自思自想,如何是好。回到家裏,把柳府尹之事,和媽兒細說一番。媽兒道:‘別的和尚還通得,這玉通禪師有些難剃頭哩!’好紅蓮,眉頭一蹙,計上心來,說道:‘不怕難剃頭,也要割他一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