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曉陰翳日逐昔時(下)(3 / 3)

杜廉雖愛妹心切,大節卻深明絕持,杜廉強忍內心痛惜,對照碧微微點頭,大聲斷然道:“決無可能!”

孔雀笑了,卻對莫蕭玄道:“莫堂主,你與杜賢侄原是同門,應是容易勸說杜賢侄改變心意的,你看怎麼樣?”

莫蕭玄道了聲是,便道:“師兄,現下你無從選擇,還是答應主上,這樣你們也能出湖去。”

杜廉冷哼一聲,道:“莫蕭玄,你忘恩負義也罷,背叛師門也罷,我可不是你!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愛護如親,將未華崌大任托付於我,希望我能延續未華崌一貫行俠仗義,鋤強扶弱,數盡不平的宗旨,更重要的便是對抗肆象靈池這個名不示人的武林毒瘤,我怎能因我一人之私,做出有悖師父願望,有反於未華崌維護武林道義精神的事!”

莫蕭玄道:“那你就不管杜清妹妹的生死?”

杜廉咬牙道:“這個你們不用管。”

“莫堂主,看來說是說不通了……”孔雀佯裝失望歎息。

莫蕭玄已了他的意思,他要自己與杜廉動手。

莫蕭玄無從選擇,一旅碧光,他的碧淩琨已擺在了身前。

杜廉大聲道:“我孤身一人前來,自是已有覺悟,不過你們人多勢眾,我又得顧及我的妹妹,此不公平!“

“杜大俠,江湖道義這等事本就與我們無關,嗬嗬……”鍾祁巧笑。

“但是主上念往日與連渙前輩的舊情,自是不會以多敵一,更不會車輪戰法,做那無謂折殺豪氣的俗事,杜清姑娘係屬靳堂主照顧,多日無恙,此刻我們自然也不會因你過時與莫堂主拆招,分身乏術之際,以她相要挾。”鍾祁回首對簾障嫣然一笑,問道:“主上,我說的可對?”

“祁兒說的對,我自不會趁人之危。”孔雀笑道。

“那我打贏了莫蕭玄,又能怎樣?”杜廉冷笑道。

“讓你們平安離去……”孔雀淡淡說道。

杜廉自是不知這話可不可信,不過眼下騎虎難下,也隻有一搏了。他讓照碧在站在一邊,自己抬眼瞧著莫蕭玄。

杜廉心下不知為何歎了口氣。

逍遙一劍,紫華一瞬,杜廉手中的劍若是生眼,泱泱幾劍,犀利靈動,刺的都是莫蕭玄的要害。

莫蕭玄隻用碧淩琨擋招,並未反擊,這般一打一退,拆了數十招,除了他們的師父,沒人比他們更清楚對方的身手,兩人纏鬥數年也沒有明確結果。

連渙尚孔聖的因材施教之道,除了讓他們靜心修行內為,熟諳打穴,輕功,拳掌之外,還根據杜廉與莫蕭玄的不同個性和特點,授以不同。杜廉沉穩,力量甚強,故主劍,莫蕭玄清靈,曲度玲瓏,故學的是些偏門伶俐的兵器。

“刺啦“一聲,逍遙劍的劍身側穿莫蕭玄的前膛衣物,杜廉劍鋒左撚,莫蕭玄的灰衫便立刻染紅了,出現點點血跡,莫蕭玄臉色稍變,向後一頓,身子縮下,退出劍鋒所照之處。

“哦?莫堂主竟這般不濟麽?還是心念舊情?”孔雀見莫蕭玄數十招過後,無絲毫進招之心,還竟被刺傷,於是冷淡道。

莫蕭玄道:“屬下無能。”心裏頹痛異常:“這豈非便是一場你刻意製造的同門相殘嗎?”

莫蕭玄微調呼吸,雙腳緩步,手中的碧淩琨抵地一瞪,身子便穿了出去,如蘇然飛花,優美之極卻有速律無加。

“翩然一世”啊,杜廉見他此招,不禁有些感懷,莫蕭玄最拿手的一招。

杜廉逍遙劍一挺,直觸碧淩琨迎上來的竹尾,點光忽閃,發出“嘶咦”的刺耳聲音。

莫蕭玄側身後退,避過逍遙劍銳利劍尖,輕輕一推碧淩琨,碧淩琨脫手,直打杜廉的握劍的右腕。杜廉來不及避,腕上一陣火辣吃痛,手臂劇烈一震。

莫蕭玄一個“清水浣紗”,飄然杜廉身後,接回碧淩琨,站定。

杜廉哼了一聲,一回身又與他拆上了招。

“不知杜賢侄可知否,我肆象靈池到底有多少人?多少高手?”孔雀悠然問道。

他這麽做不是欲分杜廉心神麽?

杜廉自是以此,並不理他,認真地與莫蕭玄拆招。

“我靳允帛當年名不見經傳,與大名鼎鼎的‘無暇三瑾‘絕無可比,我豔慕那馳騁武林,快意江湖的感覺,也不願雌伏於田間,他日若也能成名動江湖,功載千秋之傳奇,倒也不枉此生。於是我費十年苦心,一利用我家原有薄財,二情理曉以,四處招攬誌同道合者,肆象靈池終於得以成見,草創之初,肆象靈池隻有四堂,堂主四人加上各堂五行七星一百四十人,一共不過一百四十四人,經過三十年全心經營,一些堂主七星數度更易,被我所收納的武林名士卻愈來愈勝,而今肆象靈池雖仍默默無名,卻已絕非昔時窘迫了。”孔雀的話裏透著一股傲然之為。

“現今的肆象靈池人員組織已發生巨變,像我的麒麟護法便是代替已滅‘鷲鷹情報組’而設的,地位卻遠高於原我一時興起而建的鷲鷹組(相關內容可見番外梅破春),也甚於四神堂堂主,是我得力的左右手。”孔雀說時溫和地瞧了鍾祁一眼。

“因青龍堂下全是女子,戰力受限,八年前我便為其成立了‘影鳶’別組,成員十人,我想你應知道最近武林中發生了不少大事,那便是他們所為。”孔雀笑道。

杜廉心下大為動容,不錯,他在進肆聖湖之前便已收到武林諸多門派遭難的情報,原來是“影鳶”所為,有那等能力手段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將武林攪個天翻地覆的十人,到底都是些何人!杜廉不敢想,可怕熾盛!

他偶然一瞥,發現出招未停的莫蕭玄,臉色已變的異常奇怪,不知是慍是惱是怒,或說,更似一種悲。

咦?這是為何?

“肆象靈池的最大構成便是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四堂,這些連渙,步更寒,蘇蕪是早已知道,應說知道肆象靈池之人,都知道這點。可是你們卻絕不會知,肆象靈池除了這四堂外還有四堂,同為青龍朱雀白虎玄武,此四堂與為人所知的四堂的唯一區別就是陰與陽。”孔雀愈說愈有興致。

這是肆象靈池的最高機密啊!為何要在杜廉麵前說來?

“人們所知的那四堂是陽四堂,它是為給外人看的,堂主雖都是好手,七星卻大都平流,而我的陰四堂才真正是肆象靈池的主力,四位堂主絕非世俗口中的高手雲雲,他們昔日俠名武藝足以武林稱雄,放駭天下,隻是被迫隱姓埋名,卻又待雄起,我與他們才是真正的誌同道合。”孔雀緩緩說完。

孔雀口中對那四堂主自信滿滿,這放棄昔時盛名的武林絕頂高手,背負仇怨雄心的江湖虛隱客,若是出現又是怎樣的光景?杜廉心下一寒。

“莫堂主,我說的可有錯?”孔雀悠然一問。

杜廉前時已感莫蕭玄招式竟老,使出也頹漸失力,臉色鐵青,這是已無心戰的模樣。

“叮哐”一聲過後,莫蕭玄手中的碧淩琨竟被逍遙劍震飛,莫蕭玄連退十幾步,才接住了它。

“莫蕭玄!”杜廉怒喝道。

莫蕭玄微微失神,眸裏黯淡,滿溢悲憤!

“莫堂主,為何又失手了?”孔雀不緊不慢地尋問,口中的譏屑之意,何人聽不出。

莫蕭玄轉身望著他,竟微笑道:“我從進入肆象靈池的那刻起,便已失手,何來‘又’稱?”

“不愧是我器重的莫堂主,此刻仍能這般鎮定自若。”孔雀笑道。

“過獎,過獎,我已明白一個道理。”莫蕭玄道。

“什麽道理?”孔雀問道。

“這世上似乎無人能在你的眼下耍花樣!”莫蕭玄道。

“這話我愛聽,那你打算怎麼辦。”孔雀道。

杜廉聽這兩人的對話,當真一頭霧水,搶道:“你們說什麽?”

“他得死!”孔雀的眸裏一陣凜冽的凶光爆射。

杜廉大驚,詫異望了莫蕭玄一眼,道:“為何!”

孔雀道:“他至始至終都在騙我!”

莫蕭玄道:“而你也至始至終未曾信我,何來受騙之說。”

孔雀冷哼了一聲,道:“你隻不過是連渙的臥底罷了,我怎會相信臥底?”

此句一出,杜廉心頭如同受了重擊,腦裏哄哄一震,莫蕭玄走後師父的熟視無睹和那淡憂態度,且自己每次與莫蕭玄過招時的奇異感,杜廉登然明了其中原因。

莫蕭玄十五年前自告奮勇潛進肆象靈池,隻為查清連渙日漸憂心的一事:肆象靈池的人員何來與其組織結構,初始之時他連渙徒弟的身份頗受質疑,但因他順利且出色地完成了孔雀專門給他的任務,便取得了孔雀的信任,他武藝卓群,行事幹練,不少三年便成為了朱雀堂的堂主,七年之後,他的朱雀堂竟也成為四堂之首,與肆象靈池的各類人事接觸一多,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一些隱秘情報便由此而來,莫蕭玄十五年對肆象靈池的深入調查,隻為日後武林正道覆滅居心叵測肆象靈池之時,能有知己知彼,不怠一戰。

可是,這終究隻是莫蕭玄的一相情願,莫蕭玄雖深知孔雀這等老奸巨猾,絕不會完全相信自己,但不料竟是這般:孔雀將這十幾年來,莫蕭玄費盡心力才挖掘出的最大秘密“陰陽四堂”向杜廉輕易托出!毫不費力抹殺了自己十幾年的忍辱負重,隱忍謙恭的沉沽之勞,飲苦之心,將自己的存在於此,忽而置於無地!

孔雀——靳允帛當真是心思縝密,陰狠異常,既算識破莫蕭玄的目的也不動聲色,多年來,巧利其行,算是盡其所用,末了以這般不屑高傲姿態,打破莫蕭玄十幾年之絕常努力,實在恨絕啊!

莫蕭玄此刻心念潰散,感慨至深,想當年他欲去往肆象靈池窺探的想法,遭到連渙反對,連渙深知靳允帛的個性,明了這世上幾乎無人能瞞騙他,莫蕭玄就算智勇雙全,有運籌帷幄之能,也決不可能成功的,莫蕭玄那時卻為了報答連渙知遇教導之再造恩情,便執意要去。十五年的光陰,恍然若失,他不知經曆了多少苦痛掙紮,尤以杜廉的不解和敵意讓他最為痛苦,可這時他所受種種,忽變得全然無意,一切都作汴水東流,這使他滿是懊悔和屈辱,情何以堪!

杜廉顫巍巍地轉過臉來,眼裏的驚異,震痛難表啊,杜廉沉聲道:“師弟你真是……我……”

莫蕭玄頹然點了點頭,他此刻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麵色平靜,微笑對杜廉道:“師兄,這事我想來做的莽撞異常,卻一做便是這麽許久,所以不知其中的你無需因一些瑣事自責。”

杜廉無話可說,他此刻確是自責難當,心下痛苦不勝,十五年來他都錯怪了莫蕭玄,那個自幼與他一道長大的情同手足的師弟。

孔雀眼下十分得意,他對自己一手炮製給莫蕭玄的懲罰甚是滿意,他的嘴角露出了危險的笑容,他心道:“連渙你馬上便會後悔這四十年來與我作對的。”

他輕而易舉解開杜廉與莫蕭玄心中十五年的結,也將他們無情殘酷地推向了可傷毀盡滅靈魂的深淵。

這隻是他的第一件事。

“來堂主,你的師哥們都在這裏,你也出來一見如何?”孔雀微笑道。

“是。”來東日從簾障右側的黑暗中出現在眾人麵前。

重光堂堂主來東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