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7章 功成萬古枯(1 / 2)

再醒來已在異處,飄逸的帳幔,依然古色古香的家具幾案,清淡的百合馨香,是胤禩書房的內室。

屏風後一抹人影,轉出來赫然是月白色的衣袂,我悲憫而不忍地閉上雙眼,多麼希望再度睜眼時已是白發鶴顏,不必經曆這樣的痛楚和折磨,它日日夜夜啃食著我的骨血,鈍蝕著我的棱角,直到消磨殆盡的那一日,也是油盡燈枯那一日,芳華不再,香消玉殞。

我內心清楚,他這麼做的目的,可是,連一個最後的機會都不給我,我不甘心!

我知道,縱然那份遺旨沒被燒毀,四王爺依舊有辦法登上向往已久的皇位,他的經營細密,城府深厚,我永遠不是他的對手,奮起反抗終究是杯水車薪,徒勞無功,但是連抗爭的能力都被剝奪,我不甘心!

他,說到底是不希望我受到傷害,我懂,我都懂,但是我不甘心!

執著地凝視著他,他的眼風總算從我臉上挪開,避開我銳利的目光望向窗外桀驁的白梅,悵然地歎了一口氣:“別人不明白,瑤兒你還不明白麼?”

我明白,但是我寧願不明白,可時至今日,還能有什麼辦法呢?所有翻盤的砝碼都被收走,連底牌也被對方看了個一清二楚,我們,徹底輸了。

不多時,胤禩被封為和碩廉親王,但誰都看得出來雍正刻意的親疏,十三爺才是當之無愧他的左膀右臂——和碩怡親王,將來的鐵帽子王,屬於他的時代開啟了。上門恭喜的人絡繹不絕,皆是看熱鬧來的,大夥心裏都明白當初八爺黨未來的下場,不過是走走過場作秀罷了,虛偽做作之風十足,但八福晉翊慧哪能受得了這悶氣,一句話徹底道出了真諦:“何喜之有,不知隕首何日!”

自此之後,上門稱賀之人絕跡。

八福晉果然夠潑辣夠勁道,我想,如果我們在感情上不是敵對的雙方,我與她一定是很好的朋友,至少,她講出了我所不敢言,她敢怒,也敢言,快人快語,肆意江湖,倘使生於平凡人家,必是一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鼎鼎俠女。

十三爺數日來甚是忙碌,可謂神龍見首不見尾,而胤禩也一反常態地忙碌起來,當然和十三爺繁忙有著本質的不同,交予他的,都是些吃力不討好的、雞毛蒜皮遠離權勢的差事。

自然,權力完全被架空,如修繕太廟這類事務表麵上全權授予胤禩處置,但暗地裏實權卻多次被限製,財務上收縮之勢漸顯,國庫吃緊。

康熙年間國運亨通,前清戰爭的陰影散去,虧空逐而轉為充盈,財政和經濟日漸回暖,卻也抵不住康熙頻繁地下江南和出塞秋彌,如今又加上邊疆不穩戰事迭起,十四爺出征時四爺就負責後勤的糧米錢款補給,恐怕真應了那句“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他對國庫的狀況比我們這些門外漢更了解。

而九爺和十爺那邊,形勢不容樂觀,雍正等不及正式登基,就對他們身邊的親信有了動作,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十二日,逮太監張起用、何玉柱等十二人,發遣邊外,籍沒家產。張起用,為康熙宜妃宮中太監,何玉枉,為貝子胤禟之太監。諭稱:“伊等俱係極惡,盡皆富饒。如不肯遠去,即令自盡,護送人員報明所在地方官驗看燒毀,仍將骸骨送至發遣之處。”

他已著手一點點掃除宮內外潛在的危險,他似乎特別厭惡和防備九爺,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雍正帝命貝子胤禟往駐西寧。諭稱:大將軍於京,其往複尚未定,俟胡土克圖喇嘛等到日,再為商榷,西寧不可無人駐紮,命九貝子前往。理由說得冠冕堂皇,為國為民大公無私,本質連愚婦都能看得出,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待到登基之後,重心轉移至遣散昔日八爺黨羽,瓜分胤禩周圍的勢力,九爺已前往西寧,十爺也難以幸免,雍正元年正月十六日,遣皇十弟敦郡王等護送已故澤卜尊丹巴胡土克圖龕座回喀爾喀蒙古。

雍正元年二月初十日,雍正帝因即位以來,施政受阻,被議者多,責皇九弟胤禟及貝勒蘇努等,本日將蘇努之子勒什亨革職,發往西寧,跟隨胤禟效力。其弟烏爾陳因同情其兄,一並發往。

雍正元年三月十三日,以吳爾占、色爾圖等“無知妄亂,不安本分”,遣往盛京居住,奪其屬下佐領,諭稱:“從前伊父獲罪於皇考,貶其親王之爵,伊等怨望,肆行誹謗。”“伊等希圖王爵,互相傾害,陷伊宗嗣於死地。”

巧則巧矣,吳爾占,故安親王嶽樂之子,色爾圖,嶽樂之孫,本年十二月,撤安親王爵,這麼一來,瞎子都能嗅出政治的氣息,知道風往哪邊吹。

這次大清洗牽連甚廣,基本與胤禩有或曾經有過關聯的人一並解決,朝堂上對雍正這次鐵腕行動聞風喪膽,明哲保身,唯恐連累自己。

猶記得九爺拖延數日,仍架不住雍正一遍遍地威逼動身那日,他與胤禩喝得酩酊大醉,我沒有阻止,而是和他們一起,回憶往昔的崢嶸時光,不談當今被動窘境,直到九爺酒氣上頭不知今夕是何夕發酒瘋時,他高舉酒盅說的一句話,讓我掩飾得很好的離愁別緒洶湧而出,心窒息般刺痛起來,他用磕巴不清的口齒說:“八哥,我從沒後悔,當年義無反顧跟了……跟了你,真的,真的,從來沒有……沒有後悔,即便……我們兄弟不怕!弟弟挺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