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5章 晨鍾暮鼓(2 / 3)

我匆匆出門找了太醫來,待到一群禦醫倒騰完了基本也入了夜,拖著步子默默地退出來,仰頭便見一彎忽明忽滅的弦月,光亮好似被輕紗蒙住了一般看不真切,透過層層薄幔映出來,倒像是做沙畫時案底細柔的燈光,綿軟卻不真實。

在夜裏的冷風中看得癡了,久站的我不禁打了個哆嗦,搓了搓凍得僵掉的手指和手臂,跺了跺腳便往藏拙齋走去,局麵大定,多思無益,不如順其自然,過去的八年不都這樣過來了嗎?

與曆史的記載絲毫沒有偏差,初九冬至,四王爺奉康熙之命至天壇恭代齋戒,以便代行十五日南郊祭天大禮,古人重視祭天這類禮俗,若無特殊狀況必定由皇帝親力親為,而今康熙將此重任交付皇四子,已是極大的特例,因此現代很多學者都以此為據,佐證雍正是正常登基而非奪位這一觀點,認為康熙不日傳位於雍王爺已顯端倪。

十三日淩晨,三更半夜的,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淺眠的我,由於知曉康熙的生命已入末尾,如同燃盡的燈燭般危淺,此刻我沒有太多的驚慌失措和意外情緒,隻是迅速地披衣下榻開門。

“瑤福晉,奴才深夜唐突還望福晉見諒,但萬歲爺方才下令立即要見福晉,請福晉整理梳妝速速隨老奴來。”門外是麵色有些灰白的梁九功,用強製壓抑愴然的嗓音對我道。

“好。”來不及多說些什麼,我隻覺心頭漏跳一拍,忙對鏡整理了下儀容,讓梁九功帶來的兩名宮女幫我穿衣盤發,換上的衣裳並不是我自己的,而是梁九功領來的宮女手上捧的,熏了清淡的香氣。我來時太匆忙未顧上帶衣物,身上的衣衫顏色太過素白不甚合適,梁九功約莫考量到這一點,倒確實事無巨細萬事貼心,我想。

我到時,內室外室候了一大批太醫,在屋子的角落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表情是清一色的凝重沉鬱。床榻上斜靠著閉目養神的康熙,整間屋子顯得毫無生氣,壓抑沉悶,除了太醫們衣袂摩擦和低聲討論的細微聲響,簡直聽不見任何其它的雜音。

“你們都先退下,一個個吵得朕心煩。”明黃帳幔中抬起一隻手,朝邊上那群太醫揮了揮,隨即漫軟地落下,康熙略有些脫力,仿佛這句話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喳。”他們齊刷刷地打馬蹄袖跪退,間或幾個麵上還摻雜了些如釋重負的神色。

隻消須臾,室內的人魚貫而出,隻剩我與康熙二人。

“瑤丫頭,朕此番怕是在劫難逃,回天乏術……”康熙指節絞著被單,好像忍受著莫大的痛楚,“朕思前想後,終決定將大位傳於……十四阿哥。”

“什麼?皇阿瑪說傳位給誰?”康熙的氣息微弱,但我還是隱約聽出了四之前還有個十,驀然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難道……雍正真的是……密謀篡位?

“怎麼?你不讚成?”康熙的麵色陰沉了些許,好似因這句話而有點不悅。

“不,臣媳並沒有這個意思,隻是適才未曾聽清,畢竟十四阿哥與四阿哥隻是毫厘之差,臣媳怕聽岔了皇阿瑪的旨意。”一字之差謬以千裏,過程和結局就是那麼富有戲劇性。

“皇十四子胤禎,這回可聽得真切?”康熙平複了一下因講話太急心情激動而紊亂的氣息,淡淡而堅定地開口複述。

“是,臣媳聽清了。”我的大腦霎時有些死機,既然康熙決意傳位於十四,為何在聖體違和的關口派他出征,這在外人看來帶著些意圖支開他的舉動?又為何在初九時命四王爺天壇祭天,使得滿朝上下的輿論發生轉折?

難不成都隻是巧合?都隻是我的錯覺?

“老十四他……約莫明日就會回京吧,朕再撐個一時半刻,你便在旁提醒朕不許睡著。”康熙唇角挽起一個舒心的微笑,仿佛初升的旭日般純粹美好。

“明日?”我又非常不合時宜地驚叫出聲,據我的記憶,曆史上十四是在康熙駕崩數日之後才得知這個噩耗,策馬飛奔月餘才歸城,哪裏有可能明朝抵京?

“朕聖躬不豫,召他回京有何不妥?”興許是見我如此大的反應,康熙的眉峰微折了起來,顯然對我的行為極為不解。

“皇阿瑪的意思是說,您已下詔召回十四爺?”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曆史究竟還有多少是不為人所知的?我從未仔細研究過這段曆史的細節,極少鑽研奏折記錄或者起居注這類第一手資料,隻是大致知曉曆史的走向,看來這微薄的知識運用到這個關鍵點上還是捉襟見肘,無所適從。

“朕於十月初一便下旨命老十四回京,爾後又追加一道命他加速返回的密旨,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康熙神情鬆弛了些,沉浸於父子相見的想像之中,但隻有我知道,那也隻能是想想而已,“最遲也不該超過十五,十五……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