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啊。”丁豫朗收緊手臂,抱緊懷裏的人。

“爺爺知道了這件事,當天就中風住進了醫院,沒撐幾天就過世了。”

“我也以為我沒做錯過什麼,可是他們都因我而死。”聞捷雙手撐著頭,聲音哽咽,“我沒有錯,但也不無辜。”

“你知道爺爺去世前是用怎樣的眼神在看我嗎?”

聞捷的同性傳聞畢竟給了那個老人致命一擊。“他沒有原諒你嗎?”丁豫朗輕聲問道。

“不,正好相反。”聞捷把臉埋進膝蓋,“爺爺沒有怪我,他說無論我做了什麼,都是他的好孩子。”

“他——”

“爺爺一直在昏迷,我還沒有來得及跟他解釋整件事的經過,他是用盡了力氣來對我說這句話。”

“可這根本不是他的真心話!”聞捷突然抬起頭來,“爺爺那樣看著我,他那樣看我,你知道那是什麼樣的眼神嗎?”

“在他眼裏我就是那個男狐狸精,可他一樣原諒我,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愛我!他愛我!即使我多無恥墮落,他都會逼著自己去原諒我!可他眼睛裏全是失望和勉強,我看到了。”

“爺爺走的那天,剛好薑書辰過世一周。”

爺爺突然離世,後事全由聞捷一人打理。混混頭子被學校開除,而已經深受打擊的聞捷再也無法麵對滿校園的風言風語。

“後來我休了學,家裏的雜貨店也轉給了別人。我誰也不見,哪也不去,就在家裏躲了一年。一年後我轉到了另一所學校重新念高三,但是因為離開學校太久,成績一直跟不上,第一次高考考得很不好,就又補習了一年,等到我上大學時,已經二十歲了。”

“等等,”丁豫朗突然間想到了什麼,“薑書辰死在你爺爺的前一周,那天不就是…”

“你發現了吧?”聞捷黯然抬起頭,“爺爺的忌日是九月五日,整整一周之前,我們在酒吧第一次見麵的那天,是薑書辰的忌日。”

“你為什麼會…”

“我為什麼會在那天去那種地方找男人睡覺?我明明應該對他懷著感激和愧疚,每年的八月二十九日都懷念他、祭奠他,不是嗎?”聞捷眼眶裏憋了很久的眼淚終於盡數落下,顫聲道,“可我也好恨他啊。”

噩夢從第一次被按在牆上強吻的那天就開始了。被校園明星狂熱迷戀的滋味並不好受,男人不該喜歡男人的,不是嗎?這個人為什麼這樣任性,無視自己的意願,日日對自己施以壓迫?為什麼又是以這麼居高臨下的態度?聞捷的每一天都如履薄冰,向外人戰戰兢兢地掩飾薑書辰對自己過度的熱情。在那段薑書辰如影隨形的日子裏,就好像永遠置身在夏季雷雨前夕的低氣壓中,烏雲滿天,壓抑煩悶,叫人呼吸艱難。

然而竟有這樣一天,薑書辰變成了自己的恩人,以生命為代價護得自己安全。聞捷第一次真正了解到薑書辰對自己的感情,原來那些沒道理、不體諒和占有欲的背後,是他最深的無私。聞捷不出所料地開始後悔和歉疚,直到薑書辰的父母闖來學校的那天。

一切又被打亂了,比之前還要糟糕數倍。他為什麼要寫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自己的逃避在他眼裏為什麼就變成了欲迎還拒?是因為偷過那雙被熱戀蒙蔽的眼睛,自己的一切行為都帶有了可以琢磨的意味嗎?

但薑書辰隻不過是個年少的,自負又深情的男孩子,這樣的年紀,即使犯了錯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況且這件事並不是薑書辰的錯,聞捷一直都知道。

正是因為知道這些,才覺得這樣的折磨愈發難耐,這樣的自己愈發可憎。

薑書辰用性命救了自己,又用留下來的畫作和日記毀了自己的生活,前者是有心,後者是無意。然而從此失去親人的自己,背負可恥名聲的自己,又該跟誰發泄心中的悲憤和委屈?抑製不住地要去憎恨薑書辰,卻又因此飽受良心的煎熬。

他是恩人,也無意間當了惡人。自他出現在自己周圍,便沒有再過過一天安心的日子。“我不想做個忘恩負義的人,我也沒辦法不去怨他。為什麼那天的刀沒有捅在我身上?”

“四年了,四年了,他走的時候留下一條命的人情債讓我還,但是他欠我的那些,我又要去跟誰討呢?”把多年積累的心底話掏空,聞捷攤在沙發上無神地盯著天花板,“我也隻有這唯一的方法來報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