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濤子癱坐在地上,渾身篩糠般不住地顫抖。塵菲正在屏幕裏表情猙獰地不知道說著什麼,聲音我完全聽不到。我連忙跑進屋裏,精神已然恍惚的濤子對我的突然闖入沒有任何反應。可是,就在我來到電腦前那一刻,屏幕裏的塵菲卻一下子消失了,我仔細看了一下界麵,原來塵菲和濤子剛才真的在視頻,塵菲那邊剛剛中段了視頻,QQ頭像顯示還是在線狀態。我隻覺得身體快要爆炸了,旋即俯身揪住濤子的衣領,硬生生地把猶如一癱爛泥的他給拎了起來。
我厲聲問道:“你當年到底都做了什麼?”
濤子有些膽怯,嘴巴半張著,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半晌,我看到他的眼睛裏有晶瑩的東西在閃動。我緩緩鬆開了手。
濤子哭訴著說:“我,我發誓她後來的死和我一點關係都……”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已經連出兩記重拳打在他的麵門上,濤子隨即仰麵倒地,兩個鼻孔有鮮血噴出。
我:“我說過的,隻有你說實話才有可能活命。”
濤子掙紮著坐了起來,隨手擦了一把鼻子流出來的血,有氣無力地說道:“我也想向你說實話,可是,你對她的感情那麼深,如果我說出來的話,你肯定不會幫我的。而且,你也不會放過我的。”
我不耐煩地向濤子擺了擺手,不想再聽他說下去。濤子卻徑自說起了事情的整個經過。
事情的真相是:5年前,一次酒後,濤子企圖在自己的車裏非禮塵菲。塵菲掙紮著逃出車外,被一輛路過的藍色路虎搭救,從那以後兩人就斷了來往。不過,就在今年年初,濤子意外聽說了塵菲得腦瘤去世的消息,隨後就出現了怪事。先是那輛藍色路虎的接連出現,後來又幾次在QQ上遇到塵菲。通過視頻,塵菲告訴濤子自己已死,同時痛斥了當年濤子的無恥行為,並且明確通知濤子,他已經進入到死亡倒記時。這才有了後來發生的一切。
我連夜離開了濤子家,他說得沒錯,我是不會再幫他的。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對塵菲有哪怕一點點傷害,如何真的傷害了,那我絕不會放過他。至於濤子說的塵菲已死,倒確實是真的,盡管我不願意相信,但之前我已經通過一些渠道驗證了這個消息。
真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個樣子,回到家後我又是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整天心思都不在工作上,為昨夜的事,也為在台灣的全林。按照行程計劃,已到了全林在台灣的倒數第二天了,他將會去三峽鎮。不知為什麼,一想到三峽鎮,我的心就下意識地揪了起來,不知道全林在那裏又會有怎樣的遭遇。
這一天果然不尋常,晚上快到10點了,全林的動態消息還沒發過來,他不會有事吧?忽然有些擔心他的安全。妻子早已經睡下了,我一個人拿著手機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靜靜地等待著,懷裏像是揣了一隻小兔子,上躥下跳的。
全林的動態消息終於在接近11點的時候發了過來。與前幾天不同的是,視頻的內容不是一天行程的流水賬。一上來就是一個局部場景的大特寫,我仔細一看,辨得是三峽鎮上的那個小店。全林果真找到了那裏。畫麵上緊接著出現一個人,正在收銀台上點著錢,居然是那個收銀大姐。我差點沒暈過去,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到底我的哪一次親曆才是真的?視頻最終定格在全林的臉上,他在畫麵上發表著感言。
全林一臉得意地說:“原來收銀大姐是真實存在的,我一直都不相信有這個人,看來是我錯了。八天的台灣環島遊馬上就要結束了,明天就要回到美麗的家鄉大連。小穆,不知道我的動態消息能否讓你滿意,回去咱們好好談談吧。”
放下手機,我心亂如麻,事到如今,三峽鎮和那位收銀大姐愈加神秘莫測起來。老天也似乎有意在捉弄我和全林,同一件事物竟然在我們倆麵前展現出不同的模樣。
濤子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如同先前的鄭緒龍一樣對我進行著各種形式的騷擾,他乞求能重新得到我的幫助,這又怎麼可能呢?盡管如此,我還是告訴了他一個破解的方法:轉化。不過,這和《舌尖上的中國》裏食物之間的轉化完全不同。它的準確名稱其實應該是轉嫁,說白了就是把災難轉移給另外一個人。現實真能如此嗎?讓我們拭目以待吧。從台灣回來後,全林幾次約我見麵都被我拒絕了,我在等待一個契機。
音頻到這裏又中斷了,但顯然故事並沒有結束。我焦急而又耐心地等了幾天,希望作者能發來故事的結局,但十天過去了,無論我在郵件裏怎樣催促,作者卻始終沉默著。
無奈之下,我先把《一張可怕的照片》作為重點選題上報給了公司領導,領導的回複很快就下來了。不僅順利通過了選題,還特別強調一定要聯係到故事作者。這不僅僅是為了支付稿酬,也為了以後更多更好的合作,像這樣的人才現在的確是鳳毛麟角。可是,實際操作起來卻不容易,故事作者沒再理會我連續發的多封郵件。
沒辦法,人家不搭理我,我隻能自己尋找線索。我唯一知道的隻有故事作者的那個發件郵箱,郵箱號碼是一串英文字母。我受故事裏的一個情節的啟示,把那串英文字母在QQ、微信、微博上都搜索了一下,卻什麼都沒發現。
這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隻好天天讓郵箱處於登錄狀態,期盼著有奇跡發生。這天早上剛上班,鄭雪就來到我的隔斷裏,一臉神秘地說道:“莎莎,我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我茫然地睜大雙眼。
鄭雪:“其實塵菲就是肖妮,我大概也猜到了故事的結局。”
我很好奇:“你具體說說看。”
鄭雪:“你還記得在故事開頭,故事裏的‘我’搜索到全林的QQ時,全林的QQ簽名是什麼嗎?”
我:“好像是一句詩。”
鄭雪:“沒錯,關雎宮裏藏深愛,癡情最是皇太極。”
我:“對,是這一句。”
鄭雪:“你知道關雎宮裏住著誰嗎?
我搖了搖頭。
鄭雪:“海蘭珠,這句詩講的是皇太極和海蘭珠的愛情。全林對肖妮的愛就像皇太極對海蘭珠一樣,雖然海蘭珠嫁給皇太極之前結過一次婚,這一點和肖妮很像,但皇太極的最愛卻是海蘭珠。而皇太極和海蘭珠最後的結局卻是海蘭珠在很年輕時就死掉了,所以我猜肖妮也死掉了。”
我忍不住點了點頭:“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你又是怎麼發現的呢?”
鄭雪不無得意地說:“我現在正在做的這部有聲小說講的就是皇太極的後宮事。這幾天一直在做案頭工作,剛才我無意中發現了一個細節,海蘭珠的封號是宸妃……”
鄭雪邊說邊隨手找了一張廢紙,拿筆在上麵寫了四個字:宸妃,塵菲。
鄭雪:“這不可能是巧合吧,很明顯是作者有意為之,後來我把整個故事前前後後又串了一遍,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我若有所思:“作者很用心,看來很有必要再重新聽幾遍這個故事。”
鄭雪附和著點了點頭。
說幹就幹,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我又仔細地重聽了三遍《一張可怕的照片》這個故事,又有了許多新的感悟。故事裏有許多看似無用的“過場戲”其實都暗藏玄機,幾乎沒有一個多餘的情節,不管是中間穿插的那些鬼故事還是肖妮的日記,都隱含著一些重要信息或特殊寓意。作者在伏筆和隱喻的安排上相當巧妙,整篇故事在邏輯和內容編排上可以說是嚴絲合縫。舉一個例子:我一直覺得故事裏“我”在濤子家看到濤子和塵菲視頻的情節缺乏一個合理的解釋。因為故事在後麵交待了塵菲早就死了,和死人視頻是不可能發生的事,這應該是作者的一個漏洞。但在重聽之後我發現,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隱藏在前文的保管箱故事裏。像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可以想見,能如此滴水不漏,作者在正式講述之前肯定是有一定的通盤考慮的。《一張可怕的照片》是一個需要反複研究才能體味其獨特韻味的精品。我不得不佩服故事作者的高明,也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故事的結局,我要馬上找到這個人。
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踱步到窗前。窗外一片朦朧,漫天的黃沙嚴重阻礙了我的視線,北京的沙塵暴天氣越來越嚴重了。那個作者正如外麵的天空一樣,披著一層神秘的麵紗,讓我非常迷茫。突然,我腦海裏閃過一絲火花。《一張可怕的照片》是一個具有高度真實性的故事,故事一直是用第一人稱在講述,那個“我”會不會就是作者本人呢?
鄭雪十分讚同我的這個想法,並且立即通過她在大連的親戚朋友幫忙打聽。結果竟然出奇得順利,鄭雪隻是按照“大連上市公司證券事務代表”、“去年年底時曾組織到台灣旅遊”這兩個線索就在僅僅半天後找到了《一張可怕的照片》的作者。讓我和鄭雪都沒想到的是,故事作者的名字竟然就叫全林。原來真的有兩個全林,不過,為了避免產生混亂,在這裏,我還是稱呼故事作者為小穆。
第二天中午,我就趕到大連。可聯係小穆卻不太容易,在電話裏他反複強調隻是講一個故事而已,不想和我們網站有進一步的接觸。後來經過我一再溝通,他終於答應和我見一麵。
晚上七點,在大連最繁華的青泥步行街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裏,我終於見到了小穆。
“你好,請問你是北京來的袁莎莎小姐嗎?”
這個男低音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陌生,整個《一張可怕的照片》就是通過這個聲音走進我的內心世界。但是,還是讓我稍感意外的是,小穆竟然有著十分健壯的身材。
我和小穆互相打過招呼後,場麵隨即陷入沉悶,小穆好像並不太善於言談。大概心思縝密的人都是這樣吧,我是這樣理解的。我心裏明白,要想讓眼前的小穆能像音頻文件裏那樣娓娓道來,我隻能通過和他深度剖析《一張可怕的照片》來實現。
果不其然,在我把自己對故事的一些理解講出來後,小穆的話匣子漸漸打開了,態度也熱情了不少。
……
我:“那麼,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故事中的‘我’就是你?這個故事其實具有自傳的性質?”
小穆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下,猶豫了片刻,終於點了一下頭。
我的腦海裏迅速閃過故事中肖妮和兩個全林之間那些曲折坎坷的情感曆程,我完全能夠理解他的苦笑所包含的內容,所以把話岔開:“我很想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你為什麼沒有發給我呢?”
小穆:“其實我是無法講下去了,我不知道該不該把最後一個文件給你。你已經知道,故事中的‘我’就是現實中的我,如果我把現實中的結局直接講給聽眾聽,恐怕會和前麵的情節有一些衝突。但要脫離現實去編一個結局,我又編不出來。”
小穆的話徹底讓我蒙圈了。
我:“我讓你整糊塗了,能不能把你的大結局告訴我呢?”
小穆:“好吧。”
他給了我最後一個音頻文件,我迫不及待地戴上了耳機。
按小穆的說法,這已經不是故事了,而是現實中真實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