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一段日子裏,我忙於公司年報的編製工作,也想利用這樣一個緩衝來平複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緒。但還是事與願違,那天接到的兩個電話卻讓我再一次墜入恐怖的深淵。
第一個電話是濤子打來的,早上六點不到我還在睡夢中,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驟然響起了那首《因為愛情》。我閉著眼睛摸索著把手機放到耳朵上接聽了電話。沒等我“喂”字說出口,濤子就搶著說道:“如果一個人是意外死亡,有沒有可能一生中所有傷害過他的人都會遭到報複?”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顯得十分慌亂。本來我就不太清醒,他還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隻是“嗯?”了一聲。
濤子很急迫地:“我想馬上見到你。”
濤子的反常讓我的大腦不得不迅速進入高速運轉狀態,我知道一定是有什麼緊急的事,答應他中午一起吃飯見麵細聊。可讓我深感意外的是,早上八點半,當我來到辦公室時卻發現,濤子已經等在那兒了,他臉上胡子拉碴的,頭發蓬鬆淩亂,一對小三角眼下拖著兩個大眼袋,一看就知道沒睡好。
濤子看到我好像見到了救世主,上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濤子:“我實在是等不急了,咱們出去說吧。”
胳膊被他緊緊抓住,很不舒服,他手上明顯用了全部力量,仿佛我的胳膊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我領他來到公司會客室,還沒等坐定,濤子就急著說道:“還記得以前你給我們講過的一個鬼故事嗎?就是紅色豐田那個。”
我怔怔地望著他,有些茫然。
濤子焦急地:“你不記得了嗎?就是那個在立交橋上,有一輛紅色豐田引路,最後才看到事情真實經過的那個。”
我:“你先冷靜一下,喝點咖啡,也讓我好好想一想。”
我起身走到門口,拿起門旁的內部電話跟客服部要了兩杯咖啡。很快,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就送到我和濤子的麵前。
濤子把咖啡往我這邊一推:“我喝不慣這玩意兒,你自己來吧。”說完他從包裏掏出一包煙來,抽出一根,卻好半天沒點著。我見狀幫他點著了煙,隨後用小勺慢慢攪動著咖啡,隨著咖啡在杯子裏有節奏的轉動,濤子所說的那個鬼故事也一點點被我回憶了起來。那是我很多年以前講過的一個鬼故事:
趙川和杜秋月相愛多年,曆經波折,最後終於修成正果。婚後的生活很幸福,趙川是一家大公司的老總,杜秋月幫他一起打理公司,擔任公司財務總監,日子過得既富足又充實。不過,他們也有一個小煩惱,婚後不久他倆就遇到了一樁怪事。每晚下班回別墅路過一座必經的立交橋時,都會出現一輛紅色豐田跑車擋在他們車前,時而別車,時而鳴笛挑釁,反反複複。杜秋月是一個謹小慎微的女人,不想惹事兒,每次都讓趙川把車子停到一邊去。可每次那輛紅色豐田也會故意停在杜秋月他們車子的前麵,就那麼停著,車裏也沒有人下來挑事兒,趙川好幾次想下車理論,都被杜秋月死死按住。等個一刻鍾的工夫,紅色豐田就會開走,杜秋月和趙川接著才開車回家,每次都是如此。白天路過的時候沒事兒,一到晚上就出現這種情況。
趙川和杜秋月開始以為是生意上的競爭對手搞的惡作劇,沒太放在心上。後來他們越來越覺得這件事很不對勁兒。趙川先是通過交警隊去查那輛紅色豐田的車牌號,發現是一個空號。緊接著調取當時的監控錄像,卻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在錄像上隻見趙川和杜秋月的車子在走走停停,不時還畫著龍,根本就沒有什麼紅色豐田的蹤影,調取了好幾天的監控錄像都是這樣。
趙川和杜秋月都有些害怕,為此他們專門改變了行車路線,繞個遠選擇了另外一條路。還好,再沒碰上那輛紅色豐田。這天晚上,他們又開車往別墅走,不巧趕上那條路不知什麼原因被封閉了,沒辦法他們隻好硬著頭皮走老路。結果,剛上立交橋那輛紅色豐田果然又出現了,依舊是別車、挑釁,不同的是這次趙川卻沒把車停下,而是和紅色豐田開起了鬥氣車。任憑杜秋月在旁邊怎麼勸說,趙川都不為所動,他好像被什麼東西附了體,一定要和那輛紅色豐田分出高下來。
在一個轉彎處,趙川沒控製住好車速,連人帶車一下子撞到了橋墩上,同時翻了車。在翻車的一瞬間,杜秋月覺得整個人都飛了起來,正當她以為會疾速墜落的時候,卻感覺自己是飄在空中的,好像背上背了一個降落傘似的緩緩向下飄落,不遠處的趙川也是一樣。一下一下的,杜秋月和趙川先後落在地上,等站穩後他們同時發現,紅色豐田早已不見蹤影,他們自己的車子就翻在不遠處。從車駕駛位置上跌跌撞撞地爬出一個人,仔細一看,竟然是趙川。杜秋月身旁的趙川不由得驚叫了一聲,也難怪,自己看到了自己,的確是夠嚇人的。隻見剛從車裏爬出來的那個趙川用雙手從車後座用力拽出一個老頭來,這回輪到杜秋月驚叫了,那個老頭竟然是杜秋月一年前因車禍去世的爸爸杜忠誠。
這不可思議的一幕讓趙川和杜秋月下意識地對視了一下,可接下來眼前發生的事情更讓他們愕然。杜忠誠在車禍中顯然受了很重的傷,整個頭像一個血葫蘆,從車裏爬出後就直接躺在了地上,一條腿還在不停地流著血。滿手是血的趙川用最快的速度從褲兜裏掏出手機,接下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隻見趙川正在撥號的手卻突然停了下來。他用遲疑的眼神望著在地上不停呻吟的杜忠誠,然後又四下張望了一下,在確定沒人後,趙川背過身去,不再理會地上的杜忠誠。
杜秋月急了,想衝過去救爸爸,卻發現自己根本就動不了,身旁的趙川也是如此。他們這才意識到,眼前的一幕是一年前那場車禍的情景重現。
過了一會兒,地上的杜忠誠已經沒了聲息,趙川蹲下身子用哆哆嗦嗦的手探了探杜忠誠的鼻息後,才站起來打起了求救電話。
此時的杜秋月隻覺得萬箭穿心,不願意相信剛才看到的情景。她緩緩把頭轉向趙川,全身戰栗不止,噙滿淚水的雙眼噴射出憤怒的火焰,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身旁的趙川早已汗如雨下,撲通一下跪倒在杜秋月麵前。
趙川:“秋月,對不起,是我一時昏了頭,我太想和你在一起了。”
杜秋月聲嘶力竭道:“為了和我在一起,你就可以見死不救?眼睜睜地看著爸爸死?”
趙川:“秋月,我知道是我的錯,你原諒我這一次好嗎?”
杜秋月痛苦地搖了搖頭。
一年前,趙川還隻是杜忠誠的司機。盡管女兒深愛著趙川,但杜忠誠卻始終不同意他倆的婚事。一次意外事故給了趙川一個“掃除障礙”的機會,隻是一念之差,他犯下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這就是我對那個故事的全部回憶,結尾實在是記不清了,印象中好像是趙川最後受到了懲罰死掉了。我很納悶,這個很久以前講過的鬼故事和眼前驚慌失措的濤子有什麼聯係。
我不解地問道:“怎麼突然想起這個故事了呢?”
濤子:“說出來你別不信,同樣的事情現在正發生在我身上。”
我疑惑道:“不明白的你意思。”
“情節幾乎一模一樣,有輛路虎最近一直在我車周圍轉悠,就像故事裏那輛紅色豐田一樣,真的。”說這話的時候,濤子的眼睛裏一點神兒都沒有,顯然受到過很大的驚嚇。
我:“大概有多久了?”
濤子:“有一個多月了,都是發生在晚上,而且都在同一路段。”
我:“這就奇了怪了,本來就是一個故事,怎麼會發生在現實中呢?”
濤子:“也可能它原本就不是故事呢?”
我:“此話怎講?”
濤子:“如果故事是編造的,是絕不可能在現實中一模一樣地再次出現的。我現在很想搞清楚一個問題,你當初是從哪裏聽到那個故事的,故事的出處找到了,也許就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我不禁搖了搖頭:“這就難了,時間過了這麼久,我怎麼可能記得起來呢?”
濤子:“那你記不記得,故事裏的那個趙川最後死了沒有。”
我:“好像是死了。”
濤子登時愣在了那裏,直到一節長煙灰落到手指上,他臉上的表情才有了些許的變化。
濤子站起來走到我麵前:“哥們兒,你一定要幫幫我,一定要找到那個故事的出處好嗎?”
看著他格外凝重的神情,我似乎沒有拒絕他的理由。雖然公司年報的編製工作正處在最緊張最繁忙的階段,但我還是答應利用業餘時間來幫助他。看到我答應了,濤子長歎了一聲,暗淡無光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隨後我又安撫了他幾句,就送他到電梯間。就在濤子走進電梯裏,我在電梯外已經抬起手準備說再見的時候,濤子突然又從電梯裏跨了出來。
濤子一臉誠懇地說道:“陪我住一段時間吧!”
眼前的濤子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讓人看起來感覺特別可笑。電梯間還有其他人在等電梯,這時候都在朝我和濤子這邊看,反而把我弄得不好意思了。
“好好好,我陪你住。”我趕緊含含糊糊地應付著濤子。
好不容易把濤子送走了,我心裏卻七上八下起來。濤子今天的反應太反常了,在我的印象裏他一直是一個大大咧咧的人,對什麼事兒都是滿不在乎的樣子。膽子也大,以前每次聽我講鬼故事,他都是最不屑一顧的一個。今天緣何被嚇成這個樣子,甚至還讓我去陪他住,僅僅就因為有一輛車在騷擾他嗎?不可能,我推斷他一定隱瞞了一些更恐怖的遭遇。在那個鬼故事裏,趙川是因為做了虧心事才遇到了那種情況,莫非濤子也做了什麼不好的事?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我忽然不敢往下想了。
《因為愛情》的歌聲在這時想起,屏幕上顯示來電的人是全林,我很隨意地接聽起來。
電話一接通,全林略帶有幾分興奮色彩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我有些意外,這不太符合他一貫的性格。
“小穆,我現在在周水子機場,一會兒就要上飛機了,報了一個團去台灣,劉豔也去。我將會按照你上次的路線,再走一遍台灣。本想讓你也一起去的,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同意。沒關係,在台灣我會每天給你發一個動態消息,相信等我回大連後,那張神秘照片的事兒差不多就能真相大白了。”
全林的話對我來說是一個更大的意外,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哦,那你祝一路順風。”我心不在焉地說了一句。
“那好小穆,一周後我們大連見吧。”
結束了和全林的通話,我思考的重心已經完全偏向了全林的這次台灣之行。全林費盡心思設這麼大一個局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還專門跑到台灣去,他到底想幹什麼?最重要的是他信心滿滿地說回來後能知道事情的真相,真的可以嗎?看來有必要重新審視一下這個讓人難以琢磨的全林了。他說每天發一個動態消息又是什麼意思呢?還有劉豔竟然也去,那次明明聽劉豔說過,所有全林和肖妮去過的地方,全林都不會和劉豔一起去,現在已經變了嗎?我心裏突然產生一絲憤憤不平的情緒。
不過還好,這種情緒很快就被一大堆報表淹沒了。到了晚上七點,我甚至已經忘記了時間的存在,直到濤子再一次來到我的辦公室。他是開車來接我去他位於新星綠城小區的家的。
坐在濤子的英菲尼迪裏,我一點兒也沒覺得舒服,剛剛在向妻子“請假”的時候,又被她抱怨了幾句,加上濤子早上說的事,讓我覺得十分別扭。濤子破天荒地沒開車裏的音響,在往常,音響聲起碼得有70分貝,濤子的嘴上更是沒一刻閑著的時候。但今天的濤子卻很沉默,直到快要到商務學院的時候,濤子才開了口:“注意,那輛路虎快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