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菱和我熟慣了以後,一天夜晚,或者是什麼中秋節日,我給她講了一個故事,雖然說在教育心理學上,我不應該用這樣的撕裂人的心肺的悲哀的敁事,去刺那樣稚小的孩子的心靈,但我終於講完了。我努力看進她的眼睛,當看到從那小眼睛裏逐漸升起了怨恨的火,我才抱起她到臨街的窗前。
“珂叔叔,你把爹的南胡放到哪裏了?”孩子找到了南胡。我幫她定好弦,安放在她那小膝蓋上,孩子就也望著那胡琴筒開始演奏了但那聲音簡直是泣不成聲,我支持不住自己,轉過身去,探身窗外,月色多麼皎潔,天空多麼清冷啊冬天,母親帶了二菱來看我們。母親已經能夠鎮靜,隻是當從包裹裏拿出一雙白色的小鞋給大菱換上的時候,她才哭了。
我叫大菱拉南胡給母親聽。母親大大驚異地望著我,半天沒說出話來。當她又從包裹裏拉出那支簫來,交給二菱,那九歲的孩子就餿慢地送到微微突起的嚷邊去,我才知道她為什麼那樣驚異了。但我想,隻是這樣來叫孩子們紀念父親嗎?這一次,母親又把二菱強留給我,說是要到延安去了。簫交在二菱的手裏那時,村莊後麵就是一條河。我常帶她們到河邊去,講一些事情給她們聽。我說人寧可以像一棵水裏的雞頭米,先刺那無禮的人手血,不要像荷花那樣順從,並且拿美麗的花朵來誘人采擷兩個孩子髙興聽我講,我也願意她們完全愉快。有時甚至感覺,雖然我不到三十歲,在這上麵,巳經有些嘮叨了!不久,我隻得把她們又送到河間去,因為我要到別處去工作。
今年五月,敵人調集了有四五萬兵力,說要用“拉網戰術”消滅我們。我用了三個夜晚的時間,跳過敵人在澳沱河岸的封鎖,沙河的封鎖,走過一條條的白色蛇皮一樣的汽車路,在炮樓前麵踱過去。我想,叫敵人去拉滹沱河和沙河裏的魚吧,我可是提著駁殼槍在他們身邊走過來了,每逢在雨露寒冷的夜間踏上一條汽車路,我就想:敵人像一個愚呆惡毒的蜘蛛,妄想用那個肚子裏拉出來的脆弱的殘網,絞殺有五年幸福生活的人民和有五年戰鬥曆史的子弟兵嗎?我看見敵人那些炮樓在夜色裏揺搖欲傾,因為它們沒有根底。
我們又在白洋澱裏集合了。已經是秋初,稻子比往年分外好,漫天漫野的沉重低垂的稻穗。在田埂上走過,稻穗掃著我的腿,我就像每逢跳到那些交通溝裏一樣,覺到振奮了我重新看見了那無底洞一祥的葦地,一丈多高的葦子全吐出荻花,到處有葦喳子鳥的噪叫,我們那些把褲腳卷得高髙的,不分晝夜在泥濘裏轉動,戰鬥的士兵們,靜靜地機警地在那裏麵出沒簡直沒有聲響,葦葉劃破他們的臉皮,蔓延的草絆住了腿腳,他們輕輕地把它挪開了。
一個夜晚,我和一個專擺渡遊擊戰士的船夫約好,到澱北邊一個偏僻的小莊子上去,我順著羊腸小道摸到了泊啤的處所,對好口令、暗號,跳了上去。借助星光和絕驗,我知道那是一隻以前放魚鷹捉魚的尖底的小艇,隻能坐兩三個人。我倒坐在艇的前麵,船夫站在後尾上撐起篙弟。
船夫默默地撥弄著小艇前進,離了岸到水深處就加快起來。十幾天來,在炮火毒氣裏工作,已經使我十分的神經質,身體的各部分受到一個近白洋澱的隊似槍炮呼喊的聲音,就立吋應動作起來,埒一條神經像多口問為焦躁失眠的人一樣,簡直容納廣什麼刺激,對仆麼刺激,也立刻會何本能的抵杭。觀在坐存:船上了,眼前是片茫?占的水,船劃過荷莖菱下,嚓噸地哬,潮氣浸到眼皮上來,卻更有些淸醒了。我開始想到這也是和大菱二荽舊遊之地,現在澱不是閑遊處所,我們就要在這裏和敵人決戰了。我忽然小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