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評點《頤養部》(5)(2 / 2)

病將至而止之【原文】

病將至而止之者,病形將見而未見,病態欲支而難支,與久疾乍愈之人同一意況。此時所患者切忌猜疑。猜疑者,問其是病與否也。一作兩歧之念,則治之不力,轉盼而疾成矣。即使非疾,我以是疾處之,寢食戒嚴,務作深溝高壘之計;刀圭畢備,時為出奇製勝之謀。以全副精神,料理奸謀未遂之賊,使不得揭竿而起者,豈難行不得之數哉?

病已至而退之【原文】

病已至而退之,其法維何?曰:止在一字之靜。敵已至矣,恐怖何益?“剪滅此而後朝食”,誰不欲為?無如不可猝得。寬則或可漸除,急則疾上又生疾矣。此際主持之力,不在盧醫、扁鵲,而全在病人。何也?召疾使來者,我也,非醫也。我由寒得,則當使之並力去寒;我自欲來,則當使之一心治欲。最不解者,病人延醫,不肯自述病源,而隻使醫人按脈。藥性易識,脈理難精,善用藥者時有,能悉脈理而所言必中者,今世能有幾人哉?徒使按脈定方,是以性命試醫,而觀其中用否也。所謂主持之力不在盧醫、扁鵲,而全在病人者,病人之心專一,則醫人之心亦專一,病者二三其詞,則醫人什佰其徑,徑愈寬則藥愈雜,藥愈雜則病愈繁矣。昔許胤宗謂人曰:“古之上醫,病與脈值,惟用一物攻之。今人不諳脈理,以情度病,多其藥物以幸有功,譬之獵人,不知兔之所在,廣絡原野以冀其獲,術亦昧矣。”此言多藥無功,而未及其害。以予論之,藥味多者不能愈疾,而反能害之。如一方十藥,治風者有之,治食者有之,治癆傷虛損者亦有之。此合則彼離,彼順則此逆,合者順者即使相投,而離者逆者又複於中為祟矣。利害相攻,利卒不能勝害,況其多離少合,有逆無順者哉?故延醫服藥,危道也。不自為政,而聽命於人,又危道中之危道也。慎而又慎,其庶幾乎!

【評】

李漁以“和”的思想釋“病”,而特別強調“心和”,自有其高明之處。他所謂“人身所當和者,有氣血、髒腑、脾胃、筋骨之種種,使必逐節調和,則頭緒紛然,顧此失彼,窮終日之力,不能防一隙之疏。防病而病生,反為病魔竊笑耳。有務本之法,止在善和其心。心和則百體皆和。即有不和,心能居重馭輕,運籌帷幄,而治之以法矣”,在今天也有重要參考價值。

“和”,在這裏即講究平衡。若失衡,即會得病。而所謂平衡,又須特別講究內在的平衡。我國傳統醫學寶庫中現存最早的一部典籍《黃帝內經》,以其“陰陽五行學說”、“脈象學說”、“藏象學說”、“經絡學說”、“病因學說”、“病機學說”以及“養生學”、“運氣學”等學說,而倡導內在平衡。有人說,《黃帝內經》之“內”,內求之謂也:“關鍵是要往裏求、往內求,首先是內觀、內視,就是往內觀看我們的五髒六腑,觀看我們的氣血怎麼流動,然後內煉,通過調整氣血、調整經絡、調整髒腑來達到健康,達到長壽。所以內求實際上是為我們指出了正確認識生命的一種方法、一種道路。這種方法跟現代醫學的方法是不同的,現代醫學是靠儀器、靠化驗、靠解剖來內求。中醫則是靠內觀、靠體悟、靠直覺來內求。”

總之,李漁所講的“心和”,即求內在平衡。掌握了“心和”這個關鍵,則定然“卻病”有方。甚至可以“病未至而防之”,即《黃帝內經》的“治未病”:“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

《療病第六》原文並評:醫科大學的一個學程

療病第六·小序【原文】

“病不服藥,如得中醫。”此八字金丹,救出世間幾許危命!進此說於初得病時,未有不怪其迂者,必俟刀圭藥石無所不投,人力既窮,而沉屙如故,不得已而從事斯語,是可謂天人交迫,而使就“中醫”者也。乃不攻不療,反致霍然,始信八字金丹,信乎非謬。以予論之,天地之間隻有貪生怕死之人,並無起死回生之藥。“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旨哉斯言!不得以諺語目之矣。然病之不能廢醫,猶旱之不能廢禱。明知雨澤在天,匪求能致,然豈有晏然坐視,聽禾苗稼穡之焦枯者乎?自盡其心而已矣。予善病一生,老而勿藥。百草盡經嚐試,幾作神農後身,然於大黃解結之外,未見有呼應極靈,若此物之隨試隨驗者也。生平著書立言,無一不由杜撰,其於療病之法亦然。每患一症,輒自考其致此之由,得其所由,然後治之以方,療之以藥。所謂方者,非方書所載之方,乃觸景生情,就事論事之方也;所謂藥者,非《本草》必載之藥,乃隨心所喜,信手拈來之藥也。明知無本之言不可訓世,然不妨姑妄言之,以備世人之妄聽。凡閱是編者,理有可信則存之,事有可疑則闕之,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誌,是所望於讀笠翁之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