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陰陽顛倒·聯想到外館斜街(2 / 3)

我從前談“譚家菜”時,曾提出過一個“側室文化”的命題。因為在譚家菜裏真正掌勺的人,是男主人的三姨太。是譚老爺子親自掌握全局,采購外邊的母雞時,譚老爺子會親自動手,捏一捏母雞背脊下的肉是否豐厚,但真下廚,則由三姨太親自動手,老爺子隻是從旁看著並指點著。等菜端上桌,得到朋友的誇獎時,三姨太還可以出去謝謝大家賞光。可以推斷,如果是大太太,不可能親自動手伺候外人,這樣就太失去譚家官宦人家的身份。

如果是七姨太九姨太這樣的“小”,跟廚子也就沒有什麼區別。而三姨太恰巧不太“大”也不過“小”,一切“剛剛好”。既體現主客之間的通家之好,又能幫男主人維持麵子更增加收入。所以說,側室文化還是一門有待探討的學問。讓我出乎意料的是,一次去一個賣譚家菜菜肴的私營飯館(《詳園》)吃飯。對方出麵招呼的有兩類人:女性。服務員,在他們兒統稱“丫頭”;另外單有一位女性“管家”,由她指揮“丫頭”上菜。“管家”對我們炫耀他們的菜肴說:“我們賣的是譚家菜,譚家,是30年代北京有名有姓的官宦人家。當初這菜,都是譚家的側室親自動手做的,有學者把這寫進了專著,稱之為‘側室文化’……”我一聽就笑了,問她知道是誰說的麼?管家語塞。我告訴她,說這話的就是在下我徐萊人。她惶恐,趕忙“謝罪”。

如今,我要附加一筆最近的發現:前兩天應朋友之邀,去北三環南邊的“外館斜街”的一個飯館吃了次飯。我掇家到北四環稍北已三年多,但極少去北三環。我因那裏馬路上的坑凹(缺磚)摔過跤,因此“記了仇”,此後出行盡量走北四環而放棄北三環。我為什麼如此決斷?因為奧運會開幕在即,北四環會越來越好,北三環是前些年主辦亞運會時所修,如今業已舊了,國家也不肯再投入人力物力去修理了。這個道理從大處講並無不對。於是北三環兩側的街道就被我“省略”掉了。但就是前幾天,一為剛認識的老總要請客,主要是請著名漫畫家丁聰夫婦,我屬“作陪”。因為能夠見到久已不見的丁老,所以我欣然應允。問吃飯的地點,答曰“外館斜街”,說是在北三環以南以西。至於飯館名稱,說叫“聖淘沙”,是香港那種的“茶餐廳”。為了見丁老,我早早摸了去,轉乘兩路公共汽車,又走了一小段路,終於找到這“外館斜街”與那“聖淘沙”。我路上就想:“外館斜街”的名字頗有意思。所謂“外館”,與前文所說的“側室”很接近,加之又是“斜街”,就更值得咀嚼了。敢在這樣的地麵上開飯館,老實說,是需要一定膽量與實力的。我預先打聽了一下大概位置,就坐車穿經北四環南下,在南三環南邊的安外甘水橋下車,往南走幾步,再向西拐彎,就進入“外館斜街”了。我仔細瞅著這遠遠的外館斜街,是一條並不狹窄的大道,兩邊的樓雖不太高,人流來往,卻也熙熙攘攘,很有些鬧市的樣子了。我暗問自己:北三環沿線怎會有這樣的場所?仔細一想,真沒什麼奇怪的,因為此地辦過亞運會,也曾風光過好一陣,至今也有十來年了,大約也接近成熟了。至少,比北四環內外要成熟許多。哦,我也看見“聖淘沙”了,是路北一個淺色的四層樓,店名是幾排英文字母,莫非它是某個外國老店的分號?我進其大門,對服務員說是“某總請客”,立刻得到殷勤的招呼。入內,見到了久別的丁老,老人的確是老了,老到不太願意說話的地步,幸虧沈阿姨還是那麼健談,所以整場飯局還算熱鬧。飯局結束,我偷問請客的老總:今天是多少?答曰“六個人,八折優惠,還收了八千多。”我暗暗吃驚。不料北三環也能這樣宰人……

我離開了北三環。事後還在思考:這個“外館斜街”有沒有出處?因為從觀察來說,這兒不像是新的地名。如果是老地名,那麼是誰的“外館”?為什麼還是“斜街”?據服務員說,北京市經過修編地名,全市的斜街就剩下兩條了,這兒則是其中之一。是麼?能夠保持“斜街”名稱也同樣不易,以後再打聽一下它的原委。至少它比北四環外剛剛命名的什麼“北一路”或“東二路”要強許多了。著名飯館不能開在一覽無餘的地方,應該多拐幾個彎,爭取曲徑通幽則更好。那種太陽光太硬朗太直接的地方,開飯館則未必好。飯館同樣需要一種靜謐,一種境界,一種味道。有了後邊這三點,似乎就更佳。看來,我需要修正一下以前的看法了。過去一談北京的飯館,就是百年的老字號(這我能說出許多)或者就是國營的大飯店(這我也接觸過若幹),但如今才認識到,北京吃飯的地方真是太多了,而且變化實在是太大了,這些新萌生的場所,才最符合吃飯審美上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