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海·伯爾。

七年前,我去拜訪一家著名雜誌的一個編輯,想給他看一份手稿。我被召見時,把手稿遞給了他--那是一個短篇小說--可是他看也沒看就把它放到了堆滿稿子的寫字台上。他讓女秘書給我倒了一杯咖啡,自己卻喝著水說:我會看您的稿子的,不過要過些時候,也許幾個月之後吧。您看到了,這裏攤著多少稿子。但是請您回答我一個問題吧,這個問題您前麵的幾個人--今天早上已有七個人到我這裏來過了--都沒能給我滿意的回答:為什麼現在有那麼多的天才,--我說這話絕無諷刺的意思--而像我這樣幹事務的人卻寥寥無幾呢?我很喜歡自己現在辦的這份雜誌,但是,如果要我重操舊業,我也不會死的。我原是一家剃須刀片廠的廣告部主任,當時隻是業餘寫些戲劇評論而已,因為它給我帶來了樂趣。您現在有工作嗎?幹的是什麼工作?

眼下我是一個統計局的職員。

您是不是恨這份工作,覺得幹它是一種屈辱呢?

不,我說,我不恨它,也從來不覺得幹它是一種屈辱,我靠這份工作養活妻子兒女,盡管這樣的生活並不寬裕。

那麼您是不是覺得必須帶著這些皺巴巴的、字打得很糟糕的手稿東奔西跑,或把它們交給郵局投遞,而當它們全部退回來時又重新開始寫呢?

是的,我說。

您為什麼要這樣幹呢?求您好好考慮一下,因為這也同時可以回答我的第一個問題。

還從來沒人向我提過這個問題。當編輯開始看我的小說時,我思考著。

我……我終於說道,我別無選擇。那位編輯從稿紙上抬起頭來,揚著眉毛說:這是誇張之詞,這句話我曾聽一個銀行盜竊犯說過。當法官問他為什麼要蓄意盜竊並付諸實施時,他回答說:我別無選擇。

也許他說得對,我說,當然,這並不意味著我也正確。

編輯沉默了,他繼續讀我的小說。這篇稿子的篇幅隻有四張打字紙,他用了十分鍾的時間閱讀。在這當兒,我還在考慮,是否可以找到一個更好的答案來回答他的問題,可是我沒有找到。我喝著咖啡,抽了一支煙,同時在心裏想,如果我離開這兒,讓他一個人讀我的小說,也許會更好些。他終於讀完了,這時我剛點燃第二支煙。

您的回答使我感到滿意,他說,可是您的小說我卻不喜歡。您還有別的嗎?

有,我說。於是我從隨身帶在包裏的另外五篇稿子裏選了一篇短的遞給他。您最好讓我出去一下吧!我說。

不,他說,您最好留在這兒。

第二篇小說的篇幅還要短,隻有三張打字紙,讀完它隻需要抽一支煙的功夫。這篇小說很好,編輯說,它好得使我難以相信這兩篇稿子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