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還要一碟拍黃瓜,多擱些糖和蒜,就這幾樣,勞煩公公給我弄些來。”
小琵琶聽著新鮮,就問:“這麼東西原不費事,廚房裏就有現成的很快就好。可
是這燒刀子是做菜用的,能吃嗎?”
風裏刀拍了一下他的腦子,道:“爺走南闖北就好這幾樣,菜來了你就知道了”
一盞茶的時間不到,小太監就把這幾樣東西端上來了,其實他一路上聞著這味就
饞的發慌,說也奇怪這最不值錢的幾樣吃食放在一起居然讓人食指大動。
風裏刀老遠就聞到燒刀子痛快的酒味,也不等菜上桌就拿倆小盅各滿上,幫著把
菜端到桌子上說:“一個人喝酒最沒勁,來來來陪我幹了這杯。”
小枇杷直擺手道:“這使不得使不得,奴才如何能與大人對飲……”
風裏刀一把拉他坐下:“我說使得就使得。”
說罷自己先喝了,感覺一股痛快的熱辣甜一路燒到胃,這宮裏的燒刀子果然比別
家的好些。用勺子舀了一大勺油亮亮紅豔豔的花生米頭一仰嚼了下去。看小枇杷
半邊屁股挨著凳子想吃又不敢吃的模樣,笑道:“不是值錢的東西,你吃些也沒
事,大不了告訴小幺公公是我逼你喝的。”
小枇杷這才滿滿的倒了一杯自己一仰頭灌了下去,好家夥一路燒到了胃裏,痛快。
又見盤子裏碧瑩瑩酥爛爛的燒毛豆忍不住夾了幾個用手剝了,果然又鹹又辣又
麻,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味道,兩人幾杯白酒下肚就放鬆下來居然開始劃拳猜掌,
勾肩搭背儼然兄弟,最後齊齊滾到桌下打大著舌頭說平時不敢說的話。
“告訴你……我家督主有個外人不知道的的秘密……連小幺公公也……也不知道!”
“啥……啥秘密……”
“你不……不能說出去……”
“我……我保證……”
“我告訴你啊……我家督主其實……其實不喜歡……不喜歡女的……”
誰知風裏刀沒聽到,一頭栽下去,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幺見風裏刀還不起來不得不親自去敲門,隻見一推開門就是一股
撲鼻的酒臭,然後就是杯盤狼藉,兩個酒鬼豬一樣的打著酣。
不由得被他們氣樂了,一人踢了一腳。
見沒點反應隻好讓侍衛把他們拖起來,各自拉到各自的床上去。
回了雨化田,雨化田倒是奇怪風裏刀怎麼就這麼沒心肝,居然敢拉著下人喝酒到
醉,殊不知這就是他江湖生活的一部分。
到了下午雨化田去西廠處理完了堆積如山的公務一臉疲憊的回到宮裏,風裏刀已
經起來了。
雨化田說:“今晚我送你出宮。”他臉上的刀痕和脖子上的疤用用東西蓋住了,而
風裏刀也換上了他原來的衣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樣,從脖子裏拿出一個玉花
生來:“這本來就是你的,現在物歸原主了。”
雨化田站在合歡樹下,粉色的穗狀花毫不矜持的落了他一身。這寂寞空庭裏,隻
有晚霞還記得為離人照一照這逝去的春光。
嫋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這漫漫宮廷曾經是多少人的夢,卻不知多少青春葬送在這深深宮牆裏。
直到風裏刀舉得手都酸了雨化田才默默地接過來,卻沒有戴上,而是把它輕輕一
扔,掛在了一個樹枝上。就離開了,風裏刀覺得他的背影特別倔強。
風裏刀回到屋子裏把帶來的衣服放到包裹裏準備帶走,這是小幺公公敲了門進來,手裏拿著一個精致的小包,說:“督主說你此去江湖凶險,帶著些散碎銀兩
算是盤纏,督主說不準你推辭。”說罷眨眨眼睛,露出甜美的笑意來,也不看他
的反應,就往他打好的包裹裏塞去,雖然說相處了半個月都不到,小幺其實還是
有一點不舍得了,再也沒辦法欺負他了。
又從懷裏拿出個竹子做的小圓筒,用火漆了口,還有一個油紙包,說:“這是我
送你的,不是值錢的東西,就是些茶葉,很解油膩又可以醒酒。這個包裏是小枇
杷送你的糕點和一點幹糧,你不要推辭,他知道你要走了,不能來送你心裏很過
意不去。”
風裏刀不知道說什麼好,心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半天才囁嚅著說:“我害他酗
酒被罰,希望他不要怪我。”
小幺笑道:“小枇杷沒怪你,他說早知道被罰,可難得有人把他當個人看,他很
感謝你,他說你在外麵好好當差,等他那天求了督主好去看你,再同你喝酒。”
搖搖晃晃的馬車裏隻有雨化田和風裏刀兩個人,雨化田換了一身正裝,青蛟穿雲
的長袍,係著玄黑色的披風,腰上別著一把虎口吞金的長劍,額頭上係著麒麟瑞
獸的抹額,中間放了一塊天青色的玉石,越發承托出他蒼鬱冷淡的美來。
如果你覺得他像是一朵花那肯定是不對的,他是鬱鬱蒼苔,是那種木的氣質,綿
長而靜默。
風裏刀知道這次雨化田送他出宮,也許這輩子就再也不會有一天可以見到他了,
不由得有些惋惜,又鬆了口氣。
馬車停下了,守門的侍衛一聽是西廠督主的馬車立刻放行,連馬車也不看一眼,風裏刀說:“以後我會離開京城。”
雨化田手裏轉著的佛珠突然停了一下:“離開京城也好,你打算去哪裏?”
風裏刀掀開簾子,窗外落英繽紛,說:“不知道,估計是江南吧,我想住下了,
不願意一個人這樣飄泊,淩雁秋說得對,這江湖太大,我一個小人物,不想再漂
泊了。
大片大片粉色柔弱的晚櫻花撲簌簌的飄進來,落在雨化田黑色的披風上,雨化田
一點一點把它們拾起來,有一片飛到了他的鬢角,風裏刀很自然地伸手幫他拿下
來,兩人俱是默默無言。
亂紅飛過。
新月如勾。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風裏刀問道。
雨化田一愣,他像是從未想過這問題一樣,細細長長的朝陽丹鳳吊梢眼淡淡的一
瞥,清華流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看了風裏刀好久好久,忽然璨然一笑,
真的是一室旖然生香。
風裏刀這是第一次見雨化田笑,這樣平靜歡喜的笑,這樣煙火的笑。
他想,如果時時可以讓他這樣笑一下,也不錯。
就像是人去愛惜一朵花。
“我會過得很好,你放心。”
馬車停下了。
十八裏相送也終須一別。
雨化田想,此去經年,天高水長,不複相見。
風裏刀把包袱放在肩上,一躬身就下了車,大片落花被掀得四處飛揚,雨化田掀
著簾子並不下來,風裏刀也沒有回頭看他,錯過了他眼裏一閃而過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