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雨化田毫無征兆地吐了一大口血出來，淡色的床單上全是一點一點的血紅。
也不管那麼多一把上去托他起來，伸手摘掉了臉上礙事的麵具，一張毓秀端華的.
臉就露出來，巴掌大的小臉襯著嘴角的血跡看起來格外恐怖。
風裏刀也不管什麼仇不仇的，隱約覺得這個人說的話比趙懷安還靠譜就信他一
回。摸出袖子裏的手帕趕緊給他擦幹淨，問道：“你不是很厲害麼，剛才還劍舞，
現在怎麼又是昏倒又是吐血的？”
雨化田粗重的喘了幾口氣，睨著他道：“你不是剛剛害怕我怕得要死，現在怎麼
關心起我的死活來了？”
風裏刀手頓了一下，他那雙又細又長的眼睛由於咳嗽籠上了濃重的水光，睫毛遠
比自己濃密的多，輕輕一眼就帶著煙花一樣的寂寞，又黑又涼，這雙眼睛一下子
就和十年前的那一雙重疊在一起。
胸口就沒征兆的疼痛起來。
喉嚨幹渴著，像是心燒的發痛。嘴巴沒管得住，一順口低喊了句“少爺”。
此話一出屋子裏兩人的呼吸心跳俱是一停。
床頭那一對紫銅仙鶴銜芝的燭台上一雙紅燭融化的燭淚默默的流淌。
晃動的燭焰像是一隻眼睛，一眨一眨。
柔和的燈光下，雨化田的臉像是一朵白色的曇花，一點點吐著幽豔。
沒怎麼讀過書的風裏刀突然就想到了一句：燕趙多佳人，美者顏如玉的話來。
他就這樣赤.裸.裸.地看著他，帶著些拙劣的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歡喜。
風裏刀心裏想，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自己就是個走江湖的混混，可他就是蓮台
上的寶相。
沒有辦法真正被厭惡。
手就情不自禁的摸上了他的側臉。還沒有來得及感歎那臉的觸感就被一下子揮開
了。
雨化田側過臉，淡淡地說：“把床頭左邊數第一個嵌琉璃的那個匣子打開，裏麵
有個玄武石的石盒，拿來給我。”
猛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趕緊心虛地去拿了。
沒有看見身後雨化田若有所思的臉。
石盒裏一枚淡綠色的丹藥，風裏刀自覺的去倒了杯茶遞給他。
“這是……”
雨化田說：“這是碧華。從妙手仁心方始休那裏得來的，有修補元神之效。”
“修補元神？”風裏刀沒有想到他的上有這麼嚴重。
雨化田的臉色似乎好轉了一些，喝光了杯子裏的茶湯，修竹一樣的手指把玩著白
瓷杯，漫不經心的說：“回京路上，遇到了趙懷安，不知是誰走漏的消息，他竟
知道我落腳的客棧，一場廝殺，他不依不饒要取我性命，本來雙方都是勢均力
敵，可恨我一路奔波未曾養好身體，體力不支，否則定取他性命！”
殺戮的話從那雙形狀柔美的嘴裏吐出來，帶著香。
風裏刀很輕的說了句“我沒有和他們再聯係過”也不知道他聽見沒。
風裏刀看著越燒越短的紅燭，覺得自己該告退了，就說：“天晚了，小幺他……
早就認出你了，估計就守在外麵，我去叫他進來。”
雨化田輕輕點點頭，小幺沒等他搖鈴就推門進來了，一雙水瞳全是琉璃一樣的光
澤，也不顧往日的畏懼直撲到雨化田懷裏，半晌才抬起頭紅著臉道：“督主……
你可回來了。”說著就看到了他臉上的和脖子上的刀疤，久久難言。
雨化田怕了他這樣的眼神，趕緊安慰道：“不妨。”
小幺這才慢慢放開他的衣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起來，見雨化田有些懨懨的，
想到督主還沒用飯，湊上去道：“督主先不忙著睡，小廚房裏早早備下了鮮筍蝦
仁粥，瑤柱芙蓉蒸鱖魚，還有幾樣時令鮮蔬，都是容易克化滋味清甜的小菜，不
妨吃些子，在用熱水燙了腳再好好歇一覺。”
這話說著就有一隊翠衫的宮婢端著熱騰騰粥飯進來了，清新的滋味像是一股清泉
湧到貧瘠的土壤裏，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吃一頓飯的雨化田不由得精神一震。
碧霄拿來了全新的寢衣，和漱口的茶湯，洗手的綠豆粉，煥兒一進來看著兩個雨
化田嚇了一跳，看了小幺公公的臉色卻也不敢問，一轉臉就看見風裏刀擀麵杖似
的杵在那裏，呆呆的看著人家在忙，一想小幺公公親自伺候的恐怕是督主，這一
個就是替身了，趕緊用手推了他一下，風裏刀才如夢初醒的看向她，煥兒掩著嘴
笑了一番才讓一旁的太監小枇杷帶著他去客房裏休息。
小枇杷領命而去才驚訝的發現由於沒人敢來雨化田住處借宿所以很多客房
都沒怎麼打掃，找了半天才痛苦的發現隻有雨化田寢室的後麵有一間屋子勉強可
以住人，才萬分歉意地將風裏刀帶過去，可看風裏刀滿不在乎的樣子像是根本不
介意住處的樣子才鬆了口氣。
小枇杷說：“這位大人，委屈您在這裏住一宿，小的明兒個就讓他們打掃個像樣
的客房來。”
風裏刀一屁股坐在床上，兩腳互踩把一雙官靴給踩下來了往旁邊一甩，動作之熟
練肯定不是頭一回了，小枇杷看著呆了，不說他們督主一向儒雅，一舉一動無不
帶著貴族的優雅，就是領頭的太監小幺公公也是頗得督主真傳，倒是眼前這個家
夥長得和督主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不說，行為卻完完全全不符合宮廷的優柔繁複，
再加上他身上那一套華麗雍容的裝扮，別有一種辛辣矛盾的滋味在裏頭。
眼看脫了靴子就要伸手去扒身上的吉服，唯恐他毛手毛腳扯壞了小枇杷趕緊上前
幫他脫，風裏刀還是不習慣讓別人來脫衣裳，笑著說：“有勞了，我是粗人，看著這些綾羅綢緞的華服就頭疼。”
小枇杷忙不迭的賠笑：“大人是不修邊幅的草莽之氣。”看著此人和雨化田九成九
相像的臉卻完全不一樣的氣質————很大程度上，風裏刀有著宮廷生活中沒有
的那種味道，他貪圖金錢卻熱情，他真誠，他身上有著旺盛的生命力，心直口快，
又帶著江湖人特有的義氣，他就像是一碗熱騰騰的紅油白菜，又辣又脆，一口下
去就是濃濃的人情味和煙火氣息。
小枇杷覺得新鮮，和這人說話有一種和真正的人而不是陰謀交流的感覺，一來一
去，一問一答都有著小人物特有的自嘲和智慧來。
就真心的想要說點什麼：“大人要吃些什麼嗎？”
風裏刀一拍腦袋道：“正餓著呢，這宮裏的宴會哪是吃飯的地方，分明就是修羅
場，光顧著看戲誰還吃得下，快拿些下酒的好菜來，也別弄那些子好看不好吃的
湯湯水水，我就和你明說了罷，三兩燒刀子，一碟油炸花生米，炒的時候多擱些
鹽不費錢，再煮一盆青毛豆來，弄些幹辣椒花椒和八角一起煮，口味重點，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