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賓非富則貴，個個服飾華麗，侃侃而談，一舉一動莫不盡顯上流社會的大家風度。盡管赴宴之前我們已經換上了嶄新的短脖緊身騎手裝，但在這些老爺們綾羅綢緞的反襯之下，仍然顯得非常寒磣。不過我們並不在意，能與這幫大商大貴同座共飲，這在以前根本就是不可想象之事。再則，饑腸轆轆的我們早已將關注的重點放在了韃靼家奴依次端上的豐盛美食上。
宴會顯然經過了精心安排，全部是波斯風味的奶酒加烤肉，有烤全羊、燒驢腿、熏沙雞、幹奶酪和駱駝鮮奶，還有濃烈香醇的馬奶酒。盡管來客南腔北調，飲食習慣也相去甚遠，但均為上流社會，大庭廣眾之下都嚴格尊守著貴族氣派的餐飲禮儀。亞索桑巴尼在這方麵的準備也極為周全：酒杯、銀叉、剔刀、沾唇布、手巾、洗手盆、甚至翡翠鼻煙壺等等，一應俱全。顯然，這種將會友和生意揉合在一起的聚會對大老爺來說已經司空見慣了，所以工奴們在如此短暫急迫的時間內操作起來依舊有條不紊，輕車熟路。
韃靼工奴將熱氣騰騰的烤全羊扛了上來，熟練的餐伺揮刀如飛，剔骨斷筋，遊刃有餘，不一會便將片好的羊肉塊流水般在席位依次貢獻。我們早已腹叫如雷，好不容易等到上菜，遂急不可待地伸手撕扯，狼吞虎咽，旁若無人。瞬間便將座前的美食一掃而光。這種草根階層的孟浪動作顯然讓這些大腹便便的商爺權貴們感到驚訝，甚至是厭惡，所有人都側目而視，無不啞然搖頭。亞索桑巴尼淡淡一笑，不動神色地繼續招呼各路朋友舉杯進食。
巴庫也感覺到了蔑視，抹著油光光的嘴惱怒道：“狗驢的，真是驢眼看人低！也不瞧他們自己那驢肚子是怎麼撐起來的！”我左顧右睇，發現我們三人置身其中果真格格不入。這幫商賈個個舉措有度，談吐高雅，僅僅是喝上一杯駱駝奶，也要經過嗅、吹、啜、品、抹等環節，更不用說揮刀點叉切肉起菜了。我忖忖壓低聲音道：“巴庫，達爾提，等一下伺奴獻食，我們不能太粗魯了，要學用刀用叉，還有，也要用手巾點唇。”達爾提一邊眼勾勾地盯著奴仆們端著金黃飄香的燒驢肉挨個走來，一邊不以為然道：“羅蘭特，能吃飽就行了，學那一套幹啥？”巴庫也迭聲讚成道：“羅蘭特，不用理睬這些狗驢的，我們和他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看到他們自命不凡的架勢我就想起可惡的伯吉老爺！”我耐心道：“不管如何，今晚這場宴會非同小可，都是些在韋齊拉底克數得上名字的闊佬，我們是大老爺的客人，怎麼說也不能給大老爺丟臉吧？”
最後一句話起作用了。肥羔羊端上來了，達爾提和巴庫都吞著口水沒動。達爾提吹聲口哨，裝做漫不經心地睇看鄰座一位留著花白山羊胡須的敘利亞老爺舉起刀叉，先挑皮，後撇油，再細分小塊點醮鹽汁送入口中，慢嚼細咽。達爾提眨巴眼睛，亦步亦趨，依樣畫葫蘆，不多會竟然無師自通，頗有幾分瀟灑地賣弄起起刀叉來，不時嬉皮笑臉地著看著我和巴庫，洋洋得意。巴庫搔搔頭皮，也用削刀銀叉，但怎麼伺弄都分開不了一塊烤羊排，盛怒之下，撇掉刀叉，雙手抓起大塊啃吃。
達爾提皺了一下眉頭，慢條斯理道：“斯文，巴庫，要講究斯文！”巴庫嗤然道：“狗驢的就會裝模作樣，驢拱脊背裝駱駝。”我也覺得使用這些精致的器皿非常別扭，一不小心就洋相百出，而且吃得很不痛快，索性丟下刀叉雙手出擊，和巴庫一道撕咬吞咽，大快朵頤。達爾提見麵前木盤上的美食在我們的聯合攻勢下很快掃蕩一空，急得抓耳撓腮，後來也惱怒起來，丟下刀叉銀盤，手抓嘴咬，恢複了原先的饕餮雄風。巴庫嘿嘿笑道：“狗驢的，怎麼不扮老爺相了？”達爾提鼓著腮幫反擊道：“狗驢的，有你在我斯文得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