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魯幾納西去的方向,在前方約略三百步遠處,一個風姿綽約的古阿拉伯公主披著白色垂曳的風袍,靜靜地佇立在那裏。在脂脖香胛處係結的紗巾下,是一襲藍紫色的束腰長襖,美麗的紅寶石瓔珞綴掛在胸口上,熠熠璀璨。盡管霧靄氤氳,但在清亮月色的沐浴下,尊貴清麗的容顏依然清晰可見,甚至隱約能看見臉頰上泛光的淚痕。
就是她,藍色妖姬!我暗暗驚呼道。除了她,沒有人在浩瀚無垠的大沙漠裏孤獨出現,千百年來都是一身香殞時穿著的白袍藍襖的簡潔行裝。
埃若俄娜憂鬱地望著我們,如傾如敘,哀婉淒美。一時間,我和巴庫都看呆了。
“羅蘭特,我們過去看看。”巴庫說著,也不管我是否同意,一聲吆喝,調轉北向的駝首,策騎追去。“嗒嗒”的踢踏聲揚起迷蒙的塵坌,立刻就把我拋在了後頭。我趕緊揚鞭追上。
夜暮下的麗人消失了,三百步遠處隻是空曠的沙地,和無邊如水的月色。
“羅蘭特,人到哪裏去了?”巴庫勒提韁繩來回兜轉,熒惑問道。身下坐騎“呦呦”叫著,仿佛也感到訝異。我吃了一驚,手搭涼棚四下瞻望,除了飄渺流動的薄霧,什麼都沒發現。
“巴庫,”我的心“咚咚”跳了起來,說道,“或許我們太緊張了,這隻是幻覺而已。走吧,我的兄弟,旦丁加保佑,大老爺應該已經抵達韋齊拉底克港了。”
巴庫心有不甘,再次四下瞭望,突然喊道:“啊哈,羅蘭特,什麼幻覺?狗驢的你看,在那裏呢!”我順著巴庫指示的方向望去,卻見埃若俄娜已然退後,在遠處煢煢孑立,孤影伶俜,哀怨的眼眸靜靜地凝視著我們,似乎要告訴我們一個被大漠風塵湮沒了千百年的真相。
巴庫有點發毛了,低聲嘟噥道:“羅蘭特,見,見鬼了,要不要備,備戰?”一邊說著一邊警惕地將手摸向長統靴的靴刀。我按住巴庫,盯著埃若俄娜飄渺的影像,慢慢說道:“巴庫,你聽說過埃若俄娜的傳說嗎?”巴庫“哼”了一聲不屑道:“她?科多拉鎮誰不知道?不就是沙漠古老埃若王國的公主嗎?”“對,”我凝視著繼續說道,“聽阿拉比說,後來她趁守衛不備,獨自離開那鳥籠般囚禁的皇宮去尋找自由,再後來,她被困在了大沙漠裏。”
巴庫也來了興趣,接著道:“羅蘭特,別以為就你知道!哼,吉夫大叔也告訴過我,說當時有支駝隊經過,可是見死不救,最後公主就渴死在了沙漠中。”
巴庫說完,奇怪道:“羅蘭特,說這些有什麼用呀?她會聽到嗎?”
我自顧說道:“你知道嗎?巴庫,聽說當時路過的商隊有幾百匹駱駝,上百個走夫呢。”巴庫驚訝地睜大眼睛,忿忿道:“狗驢的,這麼多人也不救她一下,真是個黑皮驢生的!”
埃若俄娜似乎顫抖一下,四周的霧靄流散開來,一瞬間依稀飄渺的身影竟然明晰了許多,但見麗色如生,蛾眉愁蹙,恍若當年香豔的埃若公主穿越了千百年時空來到跟前。
“羅蘭特!”巴庫駭然叫到,“你看哪,她,她飄過來了。”
我的心異常平靜。當我和巴庫重複這個每次聽起來都令人心酸的故事時,一種異樣的感覺湧上了心頭,有同情,有慶幸,還有聯翩而至的難過。
“巴庫,”我問道,“你知道拋棄埃若俄娜的駝隊是誰嗎?”
“誰?”巴庫一邊警惕看著越來越近的埃若俄娜,一邊忐忑問道。
“就是古巴比倫商隊,和大老爺一樣都是從戴西豐來的,他們,都是來自底格裏斯河大草原。”我沉聲說道。突然,感覺到埃若俄娜停滯下來,若即若離,神態怛傷,淚光閃閃。
巴庫愣怔一下,意識到什麼似的,大呼小叫道:“狗驢的不好了,羅蘭特,她是不是把大老爺的駝隊當成古巴比倫商人了?她,她是不是要報……報仇?”
“我也不知道,巴庫,”我噓了口氣說道,“不過,如果她想詛咒的話,恐怕大老爺的商隊連一匹駱駝都走不出西穀拉了。但現在你看,達爾提和大老爺他們應該已經平安抵達韋齊拉底克了。”
“那藍色妖姬來幹嘛呢?”巴庫搔著頭皮大惑不解問道,“而且還跟著我們不放?”
我沉吟道:“或許,沙漠裏太孤獨了,或許,她有太多太多未了的心願,魯幾納知道,西穀拉知道,可惜我們不知道。旦丁加保佑,願她早日魂歸故裏。”
我沉默了,巴庫也沉默了。
清澄的月光下,大漠浩瀚,夜涼似水,疇昔的悲傷已成為了如煙往事,千百年後的同一個地方卻重演著不同結局的一幕。人世無常,白雲蒼狗,撫今追昔確實令人感慨萬千。忽然,耳側傳來了低低的哭泣聲,幽怨哀傷,飄渺空靈,仿佛來自遙遠的世界,充滿了孤獨、恐懼和思念,似乎還有無助的彷徨……
巴庫睜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羅蘭特,她哭了?你聽到了嗎?她哭了!”我凝神諦聽,點了點頭,一股淡淡的感傷湧動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