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1 / 2)

第 46 章

我生母死了多久,我已記不得了,隻恍惚記得她那醒目的番邦特征,和那種顛倒眾生的笑。

記憶裏更清晰的是和先皇後在一起的日子,生母死後父皇也少來照看,我就如同野孩子般,守著舊宮殿,在舊時奴婢的看顧下長到七歲。無人啟蒙,也無人教授武功。而與此同時,我那些沒比我大幾歲的兄弟們已隨著太子太傅讀書了。

我偷偷地在課室外麵偷聽過好幾回,眼巴巴地等著太子太傅偶然發現,也能把我叫進去。我幾乎確定好幾次他都發現我了,隻是皇上沒有開口讓六皇子讀書,他們誰也做不得主。

有一天我偷偷聽課的時候,終於被人發現了。她不是頂好看的美人,但一身繡鳳華服,已昭顯出她的身份,她是我三哥的生母,也是這後宮唯一唯一有資格讓我們喊一聲“母後”的女人。

她拉著我的手,大聲申斥了所有在場的奴婢,包括太子太傅,說他們能把一個皇子無視到這種地步,可真有本事!

她溫柔地把我抱在膝上,問誰是我的教養母妃。我搖頭,她錯愕,隨即向我道歉,說因她久在離宮修養,疏忽了我這個兒子。我看她眼淚都快掉下來的樣子,不徑也眼眶發熱,當下抱住她大哭。

她招來自己的親生兒子,讓我們兩個手拉住手,溫言道,以後你們都跟我住在一起,琰兒,這是你親弟弟,你要好好愛護他。

三哥點頭,對我微笑,六弟,走,我們回家。

那時他沒有說回宮,而是回家,這個字所帶來的溫暖,我這輩子都記得。

有了皇後撐腰,從此在宮中我比誰都春風得意,飛揚跋扈,她甚至更寵愛我這個不是親生的兒子,願意同我玩鬧,任我撒嬌。

母後棋藝很好,她喜歡和我下棋,教我進攻的狠厲,防守的圓滑,招招殺手,步步驚心。

幾年下來,我從每每被殺得丟盔棄甲,到最後勉強能打個平局,但她還是搖頭,直到我能贏她,才長舒一口氣。

我知道母後是為我好,因此很用心地識文習武,希望將來回報寵愛我的母後,我那父皇也終於注意到他還有一個乖巧兒子,看著三哥和我,十分欣慰。

隻是這日子也沒過太久,母後終於病重不治,彌留之際她囑咐完三哥,又單單留下我,用盡了一生的力氣道,喻兒,你答應我,今生不打皇位的主意,盡心盡力輔佐你三哥登基,若有違此誓,天打雷劈!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她這樣猙獰的臉孔,我從來沒見過。

我那時怎會不懂事,忽然意識到我或許也是她今生下的最好的一步棋。

※ ※ ※

三哥誌不在此,我卻明白,一旦他失去這個位子,後黨一係就連性命也難保全!母後一直在訓練我的冷靜和狠厲,因此在他身邊時刻監視提點,我比誰都適合。因此她死後我開始韜光養晦,盡力做個隱藏在幕後的操縱者。

外有國舅,內有我,還有先帝禦賜的信物,我不信這個儲君之位,還有誰能翻盤。

就算後來他被賢妃(即當今皇後)那賤人害得雙腿殘疾,我也沒有放棄過這念頭,腿終有一天會治好,而我想要握在手裏的東西,絕對沒有失敗的理由。

然而,這一切,到底毀在一個女人手裏了。

毀得那麼徹底,不留任何餘地,而我那三哥竟然甘之如飴!

我初見她的時候,她還是嬌貴的寧國公主,不是特別美,卻有點小聰明,那雙眼睛裏的天真,和當年的母後如出一轍。隻是她不夠沉得住氣,也笨得可以。

於是我毫不愧疚地利用了她幾回,那時我被賢妃那賤人逼得緊,在京城根本展不開手腳,父皇順水推舟,借機放我出京去了。

臨行前見到那個傻丫頭,她仍然一臉憤憤不平,氣鼓鼓的臉像隻饅頭。

喜怒形於色,她哪裏是能待在宮裏的人?

我好心提醒她別來淌梁國的混水,偏偏再見麵時她竟然同我三哥打得火熱。

她知不知道,以她公主的身份,若要和蕭琰在一起,就等於斷送了他的後路,也斷了我們一黨的生路?

我自然不會讓她得逞,不管那是出於什麼目的。

好在賢妃那賤人見有利可圖,也來摻和一腳,她想螳螂捕蟬也得先看看背後有沒有黃雀才是,白白便宜了我一個把柄放在蕭琰麵前。也許我的話他不會聽,但是,隻要是賢妃的陰謀,他就不得不重新考慮,畢竟,那個賤人害了她母親的命,也折了他一雙腿。

知道蕭琰猶豫動搖的時候,她哭了,哭得那麼狼狽那麼傷心,她說她恨我,恨不得我馬上去死。——我是她這輩子最討厭的人,那種冰冷而絕望的指控,聽起來分外刺耳。

事後我和蕭琰也大吵了一次,他指責我多管閑事。這是我們為了她第二次吵架,第一次是因為我將她留宿府中,他告誡我,她不適合你玩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