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中盤旋著、盤旋著,不多會兒,它們就飛過花溪水,飛過了河。
都說故土難離啊,榆樹屯的人正納悶的時候,正想歇一會的時候,那飛過河的家雀又像一大片烏雲帶著風聲響聲糞便聲飛回來了。上花溪水村也同樣是人海戰術啊,也同樣沒有家雀的落腳之地啊!榆樹屯的家雀飛回來了,上花溪水村的家雀也被帶過來了。沒過多久,上花溪水村的家雀也看明白了,榆樹屯也不是它們的避難所,於是它們隻能又飛了回去。故土,真是難離啊!要不,它們咋叫家雀呢?!
折騰了一天,人乏鳥也困。傍晚,男女老少進屋吃晚飯,麻雀也急急忙忙飛回了窩。
第二天,照常,人鳥疲勞術大戰。
第三天,有年老體衰的家雀、有病的家雀、有滴水未沾的家雀、有顆粒未進食的家雀,便無能為力飛出窩了。
留在窩裏的少,飛出去的多。
中午時分,秋空如鏡,瓦藍瓦藍的天,連一片雲也沒有,隻有一輪太陽當頭照。大人小孩,男女老少,嗓子喊冒煙了,敲盆敲碗的手也有點乏了也有點麻了,肚子也有點餓了,於是便有人輪換著去吃午飯。沒吃午飯的人,勁頭也不如頭兩天足了,盡管是太陽光正足的時候。在天空盤旋的麻雀,在天空又餓又渴的麻雀,似乎看出了門道。它們嘰嘰喳喳的叫著,開始向花溪水上空靠攏。就在這時候,上花溪水村的麻雀也密密麻麻地向河這邊飛過來了。
河上空,兩大群麻雀,越聚越多,黑壓壓的兩大片,遮天蔽日。
河兩岸,人也越聚越多,鞭炮放得差不多要沒了,敲盆也敲的沒多大勁了。零星的鞭炮聲,呻吟的敲盆聲,不但沒有驅散雀群,相反越聚越多,越飛越低。
正晌午,渴比餓還難受。有些人看見清澈的河水,便放下盆,用手洗把臉,用手捧水喝,解渴。就在這時候,領頭的麻雀受到了傳染,它再也不顧零星的鞭炮聲,呻吟的敲盆聲,一頭紮了下來,搶水喝。
有領頭的,便有緊跟的。天上像下暴雨一般,劈裏啪啦往下掉麻雀,三隻、五隻、八隻、十隻、百隻、上千隻,像細密的大黑雨點,落在在河兩岸上、還有在河水上漂浮著……它們開始發瘋了,沒命似的搶水喝。人們圍攏著吆三喝四的,無濟於事;放鞭炮崩、用火藥槍打,也無濟於事。成群成群的麻雀,無動於衷。
不用喊了,不用打了。你走到麻雀跟前,它都不飛。你徒手,就能抓到它。有些翅膀濕漉漉的麻雀,已經飛不動了;還有翅膀沒有濕的那些麻雀,也飛不動了,口幹舌燥,喝炸了肺,死不瞑目。
河上空的麻雀,仍然往下落。落到岸上的,喝炸了肺;落在河水上的,被緩慢的河水漂浮走了。
河兩岸、河水上,像被糊上了一層厚厚的褐墨色的紙,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邊。有些老人,看到奄奄一息的麻雀,掉了淚,說於得水啊於得水,你這是作孽啊!
苟延殘喘的麻雀,慘不忍睹的麻雀,被婦女、被孩子揣瞞了兜、捧滿了手……大人和孩子,撿拾著麻雀,興奮的往返著隊部的路上,開始拿麻雀換工分了。
麻雀,九死一生。瘋狂的人們,隻想著它們即將滅絕,那就大錯特錯了。
第四天,人們在空中再也看不到成群成片的麻雀了,但麻雀依然存在,不知是出於生存本能的調整還是因為其它什麼,反正它們是化整為零了:在房前屋後、在樹上、在場院裏、在柴禾堆上、在穀垛上、在糧倉裏,依然有星星兩兩的存在。
雖然沒有了鑼鼓鞭炮的轟動群體驅趕效應,但人們的遊擊戰正好破解了麻雀化整為零的戰術。火藥槍和氣槍的遠距離打殺不說,就說人們的“土辦法”:老鼠夾子夾、下馬尾連環套,用篩子扣、扁擔掃蕩、鞭子甩,就足以讓麻雀防不勝防。鳥為食亡。餓也是死,吃也是死,幹嘛不吃呢?往年在大雪封門時候才管用的辦法,到現在全派上用場,也有了靈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