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 章
前往慶州的路上我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靜,晝夜不止的趕路,七八日的行程隻走了五日便到。許的一早得了我的報信,昔真靜竟安排了禁宮侍衛親自到了城外迎接我,一應禮數周全,宛若上賓。隨行兵馬被留在了宮外,我隻帶了對月隨內侍進宮,一路燈影繚繞,花紅柳綠,怪石成趣,水榭浮橋,待得在一處大殿前停住,一溜兒的琉璃宮燈下我一眼便瞧見禦花園內觸目可見皆是芬芳妖嬈的各色芍藥。
果然……果然……
我心頭一陣突突,見內侍已去通報國主,我在外頭等了片刻,忍不住向那花圃走去,細細觀賞起來。
紫袍金帶、貴妃出浴、紅花重縷,各色名種應有盡有,竟是比我昔年在楚朝帝宮之時見到的還要多,還要好。正望著出了神,不妨身後驀地傳來一聲輕喚:“王妃。”
我一怔,忙轉身望去,卻見是一名年輕女子盈盈立於我身前,黑發如瀑披著肩頭,包裹著一張小巧白皙的麵頰。清瘦頎長的身姿,穿一領天水碧的明綢長裙,下擺細密密的一排雲水紋圖,整個人素淨的很,通身上下竟然連一件首飾也沒有,青翠素淨得就像湖岸上的垂柳。
我對上她的眸光,隻覺心跳陣陣急促起來,這眼神、為何如此相熟?
“王妃見到故人總是如此冷清麼?這可真叫故人傷心。”那女子卻驀地又上前一句,微微一笑,伸手便抓我合攏在襟下的手掌。抬袖的瞬間一股熟悉的幽香襲來,非蘭非麝,似曾相識,卻是說不出的好聞。我喉頭一緊,幾乎是脫口而出:“你、你是——真靜?”
她一手抓住我手,一手掩唇而笑,微一用力便拉了我一同站在花圃前,卻對著我身後的對月斜了一眼。我知道她的意思,隻是腦中一時還迷糊著不能反應過來,好好的餘容郎君變成新羅國主也便罷了,怎地——怎地竟然還是個女兒身?
“對月,你先退下。”我命退了對月,這才微一使力收回手來。她也不以為意,撇了撇唇隻笑望著我,“收到你的信,我很歡喜。”
我沉吟不語,目光卻是又忍不住細細將她打量了一番,雖然清瘦,雖然高挑,可是那窄削的肩膀,細韌的腰身,還有她身上時時存在的淡淡幽香——我一早就該想到她許是女兒之身的!當真是愚鈍而不自知,卻叫她糊弄了這樣久。我忍不住嗔道:“你口口聲聲當我是此生知己,卻原來就是如此知己的麼?”
她見我動氣,忙又伸手拉我手臂,“哎、哎,這可怨不得我,你也從來沒有問過我究竟是男是女呀?”
“你——”我一時語塞,憤而齧了齧唇,不再理會她。她連扯了我衣袖數下,見我仍是繃著臉不看她,也不多言語,隻得無奈鬆手,“好罷,我認錯便是。不若今夜就在璃瑭宮設宴向王妃賠罪,還請王妃務必賞臉。”
我靜靜睨她,忽而輕笑。“花是好花,隻不知……宴可是好宴?”
她聽了我話登時笑出聲來,伸手扶住了花圃旁的竹籬一彎腰便在石凳上坐了下去,抬眼望著黛藍色夜空中一輪翡色玉盤,笑道:“彤霞久絕飛瓊字,人在誰邊,人在誰邊?今夜玉清眠不眠。唉。”
“你——”我聽到此處已然明白,她必是將拓跋朔也邀了來了,一時難掩心頭激動,聲音也不由得抖顫了幾分。“真靜,你……你到底意欲何為?”
她側過臉來望我,神態竟是無法言說的認真,沉吟片刻道:“蘇宓,知己應該是無話不可說的,像這樣笑臉以對卻暗存猜忌,不是知己。”
我聞言哼道:“那麼,誆了我家王爺孤身赴約,又邀我前來,處處算計我於股掌之中,此種行徑難道便是知己?”
她正色望我,“你知道我誆了拓跋朔,你還敢來?”
我被她說中心事,不由繃了臉色,扭臉道:“王爺是我夫君,我不能眼睜睜看他孤身涉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