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新嫁娘(1 / 3)

1

翠香要嫁到坡頂村了。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她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隻是想歎氣,想長長地歎氣。這口氣一出,一陣順暢後,卻又惆悵起來。

她真的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這個時候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的一個冬天,已經過小雪了,但雪還是沒有下下來。在祖國東南的丘陵山區,一般很少見到雪的。山頭很蕭條,一些灌木叢懶懶地聚在那裏。樹木砍得差不多了,偶爾看見一棵兩棵幸存的鬆樹,也耷拉著腦袋。聽說過了村頭那條小河,就得爬山坡,爬村東那條崎嶇的山路一直向頂,翻山越嶺涉河,一路都是向上的,向上,向上,山有多高,嶺有多陡,山路就有多長多崎嶇。翠香要嫁過去的坡頂村,大概在最高的那座山頭呢。翠香沒去過,翠香就隻聽來接親的接親伯剛才說的。

接親伯們都等在家門外,或蹲著或倚著土牆“吧嗒吧嗒”抽旱煙。卻不見花轎。接親伯說了,山路陡著呢,坐不得花轎,新娘得走著去。

一長掛鞭炮掛在門前的橘子樹上,單等新娘出門起程,就點燃。領頭的接親伯抽著旱煙,橘子樹下走來走去,看樣子有些著急了。就見嫁妝那些被褥啦、馬桶啦、火籠啦……就讓娘家人一件一件搬出來了,接親伯接過來,捆綁好一擔一擔的,好上路。但就是不見新娘翠香出來。

翠香這時正抱著娘哭。爹過世後是娘拉扯著她和弟弟生活的,弟弟還小,剛才出去放牛了。她不想讓弟弟知道姐要嫁人了,嫁一個他不熟悉的男人。姐嫁得很遠,嫁到很遠很遠、很高很高的山頭上。弟弟多保重,姐有空閑會回來看你的。她這樣說,這話是說在肚子裏的。

她也對娘說,娘,翠香不孝,翠香不能在您老麵前伺候您了!娘,您不要太累了,要保重身體啊!她說這個話時已經泣不成聲了。

娘記住了,娘的乖女兒,你嫁到那邊要好好伺候老公,好好伺候公婆……翠香娘說完,顫抖著幾乎要跌倒。嬸婆過來扶住她。

翠香不忍心讓娘太難過了,毅然放開娘的手,走出門外。

長掛鞭炮響起。翠香一聲撕心的呼喊:娘——眼淚止不住“嘩嘩”地淌。

等了很久的雪花,終於飄落下來,紛紛揚揚的。

很冷,翠香顫抖了一下。

2

翠香隻知道她的老公叫梁柱,是個農民,其他的什麼,就全不知道了。

在出了村東爬上第一道陡坡的時候,她開始在心裏揣摩她的新家應該是怎麼樣的了。她真的不敢想太多,特別是,她不想過去的事,隻想像著將來的生活。

她和梁柱隻見過兩次麵,第二次就是梁柱到村裏來找革委會開證明,然後他拉了崔香到十幾裏外的鄉革委會辦理他倆的結婚登記手續。他們的第一次見麵,翠香想起來就心裏流淚,她實在不願意想起這事。

那是前一年的夏天,才十九歲的翠香聽去過縣城回來的鄉親說,縣城真個熱鬧啊,到處牆壁貼滿了大字報,到處大喇叭喊著“打倒走資派!”“要文鬥,不要武鬥!”她還聽說縣城的人不要做工了,學生不要讀書了,整天排著隊在街頭巷尾喊口號。翠香真不知道什麼叫做“走資派”,不知道“大喇叭”是什麼農具,她沒有上過學,當然也不知道讀不讀書跟排著隊在街頭巷尾喊口號有什麼關係。她隻知道,縣城很熱鬧,很好玩,於是,有一天,她偷偷地一個人跑到縣城去看熱鬧。

她是走著去的,雖然離縣城很遠,但走到太陽在頭頂偏西一些的時候,她到縣城了。縣城的路更寬,房子高些,是用磚頭壘的,不像鄉下的房子,是用黃泥夯的。人很多,但人們跑來跑去,像躲什麼瘟神,偶爾有人撿起一塊石頭朝另一些人扔去,扔了就跑,被扔的那些人就追。翠香不知道這些人跑來跑去在做什麼遊戲,反正是不好玩的遊戲,扔到人砸傷了怎麼辦?這時,有一輛卡車駛來,這種卡車翠香見過,是到鄉下運木頭的那種,但這個時候卡車運著一車人,都拿著長木棍,也不知道幹什麼去。

翠香慢慢走著,慢慢想著,縣城的確熱鬧,但人們大喊大叫幹什麼,她就不知道了。一群人追趕另一群人朝這邊跑來,邊跑還邊喊什麼,後麵的人揮舞著木棍。這個場麵讓翠香想起鄉下人追趕野豬的情景。那個時候,山地瓜讓野豬糟蹋了不少,村裏人就自發組織起來打野豬,村民每人一根木棍,拉開距離包抄著向野豬經常出沒的地方走去。有一次還真遇上野豬了,村民齊心協力亂棍把野豬打死,出手的人人人有份,一人分得一塊野豬肉。那是翠香最開心的一次,有玩又有野豬肉吃。但這次縣城看到的就不一樣了,是人追人。有一個人跑急了,撞了翠香一下,把翠香撞倒了,那人還瞪了翠香一眼,罵了句:你找死啊!

翠香摸摸屁股,還真有些痛,剛想爬起來,街邊出來一個人,過來把翠香拉起來,拉起來就拖著跑。翠香不知道為什麼被人拉著跑,就掙紮著想停下來。那人卻主動停下來了,說,你在這裏等著,我先去尿尿一下,再帶你走。說著他走進街邊一間茅廁。

翠香一陣小跑,小肚也漲起來,見是茅廁,也進去小解。鄉下的茅廁是不分男女的,中間擱塊木版或者茅草樹葉,便可小解。但縣城不一樣,要分男女的,門口寫著字,或者畫一個男人頭像或者女人頭像,以示區別。翠香沒文化不知道,她進去的是男廁。先前進去的那個人正掏著那個東西朝尿桶小解。翠香躲到門後,解開褲帶,蹲下。

那男人見女孩也進來,而且脫了褲子小解,突然感覺下身那根東西膨脹起來,“嘻嘻”笑了一聲,就猛撲過來。還沒有等翠香弄清怎麼回事,她就被男人按在茅廁地上。她突然感覺危險發生,掙紮著,反抗著,可無奈脫下了褲子讓男人太容易得逞了。可憐的翠香就這樣失去了處女身,一些血流在翠香大腿後側。

茅廁外麵,追追打打的人們喊聲、罵聲傳進來,卻沒有走進來。這個晴朗的中午,縣城的人都在忙著文攻武衛,誰也不曾想到,一個鄉下來的妹子,來縣城看熱鬧的妹子,將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弄丟掉了,就在一間簡陋的茅廁裏。

那男人完事了,“嗬嗬”奸笑著係好褲帶,走過來,一把拉起還茫然躺在地上的翠香,他把翠香摟在懷裏,一隻髒手伸進她衣內,肆無忌憚地摸著她那鮮嫩的、隆起還未完全成熟的雙乳。翠香掙紮著,哭著,任憑淚水汩汩地流。

男人說,我叫梁柱,是山頂村的。今天這事,我會負責的。他說完這話,就將混合著一股煙草味和口臭氣味的嘴湊近翠香的臉蛋,狠狠地親了一口,就撒手走出茅廁。

3

翠香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回家的,隻知道那一路有許多異樣的目光。她回避著縣城人投來的驚詫,強忍著生理、心理上的痛苦,疾步回到家後,把自己關進黃土夯起來的土屋裏。她舀來一木盆山泉水,使勁地洗下身。一盆水髒了再換一盆,她要努力洗去那張齷齪的臉,忘記他,忘記那讓她撕心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