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時宜,唯有朝雲能識我;獨彈古調,每逢暮雨倍思卿。”
佳人杳去,蠟炬成灰,自古多情,總被無情惱。不禁想問,究竟是蘇軾多情,還是這三位女子多情?這一切,似乎不重要,因為他們曾經相處過、擁有過。好過那牆內佳人,隻給牆外行人,留下縹緲難捉的笑聲。其實,每個人,都隻是過客,沒有誰,可以陪伴誰走到人生的終點。
想起曾經為一幅畫題文,有這麼幾句,印象深刻:
不必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種花,又裝飾過誰的秋千架,隻不過有人,從早春的鄰家,折到自己的閑窗下。
以為可以,挽住一段春的牽掛,反瘦減了青青韶華。
春還在,人已天涯……是的,春還會在,人卻遠去天涯。
仿佛每一段相逢,都是為了明日的離開。既知到最後,都要離別,卻依舊有那麼多人,一往情深地期待相逢。縱是短暫的相聚,換一生的離別,也是值得。他們在人生的渡口,演繹著悲歡離合,等待著宿命將緣分一次次安排。人生的聚散,就像是戲的開始和戲的落幕,次數多了,聚散都從容。
我在聽這麼一首歌《在最深的紅塵裏重逢》,聞著清風的氣息,淡淡地回憶過往的痕跡。於是,寫下這麼一段文字,似詩非詩,似詞非詞。
人生有情 無關風月玉樓春 歐陽修尊前擬把歸期說,欲語春容先慘咽。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直須看盡洛陽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也許有過去,也許隻有,在回憶裏才能再見你。
紅塵如泥,而我在最深的紅塵裏,與你相遇。
又在風輕雲淡的光陰下,匆匆別離。
也許我還是我,也許你還是你,也許有一天,在亂世的紅塵裏,還可以聞到彼此的呼吸。
那時候,我答應你,在最煙火的人間沉迷,並且,再也不輕易說分離。
很美,真的很美,仿佛連離別,都是一種美麗。這樣的情多無關風月,卻又真的離不開風月。第一次讀這句詩是在何時,已然忘記。可後來看瓊瑤電視劇《還珠格格》,夏紫薇對乾隆皇帝意味深長地念出“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那時乾隆皇帝流露出的驚訝和感激,令我不能忘懷。
因為夏紫薇的理解,讓他覺得,以往的過錯和辜負,都是情有可原。生命中,許多用情之處,也許並不全和風月相關,有時候,感情就是那樣不能自已,無法控製。倘若事事都能理性去思考,也不會有心的迷亂,不會有那麼多的痛苦和無奈。
但我明白,說出這句話的人,一定是曾經滄海,不然,又何來如此深刻的感歎。要一個人動情是件容易的事,但要一個人,心中生出怨恨,就必定有過深刻的愛戀。一個平凡的人,有著七情六欲,任何時候,都無法徹底斬斷情絲,做到六根清淨、五蘊皆空。沒有誰,可以真正做到無欲無求,縱是佛家,經曆過涅盤,也未必可以遠離苦海,修得圓融自在。這世間,為情而癡,為情而苦,作繭自縛的人太多。而真正所能怨怪的,又豈是風月,而是每個人最本真的情懷。無論你多麼有慧根和悟性,卻終究還是抵不過自己單純的思想。
在我記憶裏,被稱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歐陽修,是一代儒宗,他的一生除了文學,更多和政治相關。他不僅詩詞出眾,散文亦為一時之冠。一篇《醉翁亭記》寫出林壑清泉之美,感歎人間四時之景。似乎也在提醒我們,坐對無窮山水,心性當明淨放達,人生應及時行樂。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總會讓人想起一個老翁,腰間別一壺老酒,在山水間放逐徜徉。然而,這樣一位道骨仙風,落落襟懷的老翁,亦會為情所縛。
再讀這首詞,突然想起了芍藥,想起芍藥,是因為它還有一個特別的名字,叫將離。第一次聽到,真的讓我心動得不能自已,隻為那份淡淡的涼意,和簡約的美麗。是的,這該是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
一首叫“將離”的詞,歐陽修在西京留守推官任滿,離別洛陽時,和親友話別,心中生出的萬千感慨。筵席上,他舉杯擬把歸期說,卻欲語先哽咽。一個無論多麼理性的人,麵對離別,都無法做到徹底地從容淡定。也許隨著年齡的增長,看慣了離合,早已不再感傷。可當我們道出一聲珍重,從此天涯各西東,又難免不會牽懷。故人遠去,真的可以不再唱陽關曲嗎?
醉翁說:“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他是個智者,沒有拘泥於狹隘的離別,而看到人生萬象,品嚐百味世情。這首詞,讓人深深記得的,就是這句。有悲情愁怨,卻也豪氣縱橫,仿佛在瞬間,就打開了心胸,讓那些不能自拔的人,得到豁然解脫。這樣就可以飲下最後一杯酒,策馬揚塵,相忘江湖,決絕轉身,不用百轉千回。因為,我們每個人,在紅塵中,從來不做歸人,隻做過客。
醉翁又說:“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讀這句,讓我想起白居易的詩“古歌舊曲君休聽,聽取新翻楊柳枝”。想來不同的人,會生出不同的心境。有些人覺得新詞不能替代舊曲,任何的翻新,都會平添煩憂。與其這般,不如守著一支舊曲,雖然柔腸百結,卻不會添上一段新愁。可有些人,卻不忍反複地聽古歌舊曲,想要填一段新詞,更換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