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天辟地
這一劍相較於時間的長河,不過是奔流中的一朵浪花。世界從何處來,又歸向何處,或許燭龍自己也並不明白,隻知道萬物由沉寂而生,在千億年的演化後又將歸於混沌。
而後?或許將再次從混沌中誕生,生死幻滅,枯榮交替,猶如潮汐起伏。
光陰的造物師
光陰的潮汐翻湧著,漫長歲月來臨又逝去;血與戰火被衝洗成回憶,回憶被碾為粉末般的傳奇;傳奇化做神話的晶瑩塵埃,最終散於天地。
世界從何而來?
或許需要找到比天地更古老的存在,才能詳盡回答。
悠悠千萬載,智者們的思想在時與空的亂流中穿梭,終於來到沉睡的、開天辟地時的兩大神祇之一——銜燭之龍麵前。
它依舊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隻因在鴻蒙開辟以前沒有時間,也就意味著從無以往,隻有後來。然而在它浩瀚的思維之海中,這反而不是它記得最清晰的。
滄海桑田,千年萬載,燭龍在沉睡中回憶的,往往是些零碎的片段,片段中的映像有的是人,有的則是魔、神。
他們以自己的雙手改變了這個盤古締造的世界,足跡遍布神州大地。
其中的蚩尤,他以血肉的雙手撼動洪荒初開後的大道;亦有襄垣,他製出一種名喚做“劍”的神兵,並將它交到蚩尤手中。
他們向天地與萬物的支配者,揮出了第一劍。
這一劍相較於時間的長河,不過是奔流中的一朵浪花。世界從何處來,又歸向何處,或許燭龍自己也並不明白,隻知道萬物由沉寂而生,在千億年的演化後又將歸於混沌。
而後?或許將再次從混沌中誕生,生死幻滅,枯榮交替,猶如潮汐起伏。
似一顆巨人的心髒緩慢搏動。
那冉冉光陰,劍與魔傳說中的數十年乃至成百、上千、上萬年。
僅是心跳的某個瞬間。
然而一切總有個開始,大荒成形前,是一片茫茫的、無邊無際的黑暗。
鴻蒙
那時候沒有巍峨的群山,沒有耀目的星辰,沒有日與月,沒有山巒與大地,也沒有光明與呼吸。萬物尚未存在,亦無所謂消亡。時間完全靜止,空間的盡頭則是無窮盡的死寂。
直至銜燭之龍睜開它的雙眼,光陰才開始緩慢地流逝。
歲月的亂流中,它寂寞地吹動了某個靜止的微粒。刹那間,創世火綻放出熾烈的光與熱。
這牽動了遙遠空間另一頭的混沌色光,它們不安分地跳躍,鋪展為無邊無際的虹彩。那是天地未曾成形前的混沌之氣,清與濁還在糾纏交戰,五行陰陽的力量在創世火的牽引下彼此碰撞。它們相生相克,發出搖撼鴻蒙的巨響,猶如千億具銅鍾一同震蕩。
盤古在色光的包圍裏驚醒,那時他並無名字。
無人不知這位創世的巨人,然而在遙遠的過去,他卻是迷茫的,不知自己即將做什麼,亦不知數十萬年後,自己會被後世人尊稱為最偉大的神祇。
總之,他醒了。
他在鴻蒙中醒來,清濁二氣刹那分開,色光在時與空的亂流中剝離,猶如破碎雞子,裂成兩半。五行陰陽之力受到某種感召,掉頭聚為創世的洪流,衝破平衡的束縛。
真正的起源從那一刻開始,那一瞬間才是真正的創世——燭龍喚醒了盤古,而盤古喚醒了天地。
濁氣裹著土、金、火之力下沉為地,清氣席卷風與水上升成天,木靈無處可去,靜靜在清濁的交界處綻放著翠綠的光華。
盤古仍保持著醒時的動作,他一膝屈曲,一膝觸地,尚未清醒,便看到一個綠色的光團在眼前瑰麗地綻放。
他伸出一手去捕捉,翠綠色木靈驀然破碎,飛散成星星點點的光,沒入大地。天際的雨細細密密下了起來,億萬樹木於大地上破土而出。水流衝刷著凹凸的地表與一望無際的原野,在林中穿梭彙集成溪,溪彙集成江,江河奔騰至凹陷的地表,成為大海。
火焰從地底裹著金力磅礴噴出,要將流水驅回天頂,火與水再一次激烈地交鋒,雷霆萬丈。
燭龍靜靜地看著,它一閉眼,世間變得漆黑,唯有閃電的光芒耀亮了盤古的側臉。
再睜眼時,滂沱暴雨已止歇,海中緩慢地遊蕩著奇異的蟲虺。
盤古似乎為這絢爛的奇景而著迷,天空卻漸漸坍塌下來。
“喝!”
他猛地舉起一手,發出震徹世間的呐喊,將漸漸下沉的天穹托住。
那是鴻蒙分離後的第一聲呐喊,旁觀的銜燭之龍似乎被這原始的聲音所打動,它離開了自己的位置,從光陰盡頭飛來,仿佛想幫對方一把。然而盤古屈著的膝蓋驀然挺直,肩背扛住沉重的天穹,猛地站了起來!
時與空的兩大造物主終於在此處相會,千億顆璀璨的繁星迸發於鴻蒙深處,伴隨燭龍盤旋的身軀,拖出無數閃耀的白線,歸於盤古肩上所扛的湛藍的天幕中央。
盤古頂天立地站起,天仍不斷下沉,燭龍在遠處一個盤旋,龍瞳深處映出的巨人身形不斷拔高。天和地在巨人身上緩緩分離,幾百丈、幾千丈,乃至幾萬裏。
盤古的眼中閃爍著亙古的星辰,猶如宇宙間的象形文字;赤裸的腳踝深深陷入大地,無數山巒拔地而起。
銜燭之龍帶起一陣創世的微風,天地已分,它轉身飛向北方最高的山巒,盤踞於峰頂,安靜地欣賞盤古的傑作。
此刻他們尚不知對方的名字,更不知彼此是何物。燭龍的眼中是一個赤裸的巨人,盤古的眼中則是一條蜿蜒千裏、青鱗金須、角射星芒、身周陰雲繚繞的蟠龍。
盤古撐起天空,在天地間屹立了足足一萬年,他與它無法交流,更沒有語言,彼此默默做著自己的事。
那時候,大地仍是一片陰霾,最初的火光與雷霆、閃電隱於天際,萬物逐漸安靜下來。它們帶著茫然而渾濁的雙眼,在世間行走。
一萬年後,燭龍盤踞於不周山頂,終於試探著開口,發出創世後的第二聲嘶吼。
銜燭之龍是光與暗的尊神,它掌握著極陽與極陰,那一聲龍吼糾結了充沛的電芒與光明磅礴噴出,光的洪流淹沒大地。
它僅僅是在呼喚盤古,為了得到永恒世間兩個孤獨個體的彼此呼應,正如回答盤古的第一聲“喝”。隻不過這個舉動,遲到了一萬年。
它萬萬未料到這聲龍吼,會在萬物麵前綻放出一道創世的金光,帶給它們比生命更可貴的光明。它以一己之力光照四野,驅散了朦朧的晦暗,將籠罩曠野的霧氣清掃一空。連綿群山的陰影斜斜投下,峰巒剪影在大地上呈現。
光芒驅除生靈眼中的灰障,樹的向陽葉麵閃現金光,一滴露水綻放著七彩華光落於地麵。
它為樹木鍍上了年輪,為遊魚留下了鱗片,為萬物銘刻了光陰的度盤。
生與死才從此刻開始。
所有的生靈抬起頭,遙望同一個方向,就連盤古亦驚愕地望向不周山之巔。
燭龍仍安靜地注視盤古,虺龍們尋到了它們的始祖,開始朝不周山聚集,龍吟聲陣陣。
世界因盤古有了血肉,因燭龍而開始緩慢運轉。
萬物的創造者分離物質的混沌,光陰的造物師令它有了呼吸。
這隻是一個開端,雖然它持續了整整十三萬又四百年,然而光明正在眼前,萬物已具雛形,千秋萬世的故事正在時間深處開始醞釀。
盤古仍在欣賞他親手創造的世界,銜燭之龍卻已離開不周山。
如果說世間有什麼生靈能逃過從存在轉為消亡的終極推演,必然隻有光陰的造物師——燭龍。燭龍存在,於是有了時間。
除此之外,就連盤古亦不能罔顧歲月的規則。所以盤古最終會倒下,數萬年後,兩大神祇注定隻餘下燭龍。
如今,盤古已度過了他漫長生命中的二十萬年,或許原本他還能活得更久一些,而開天的壯舉耗去了他太多精力,撐天的時光更在他的身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他的肩膀漸漸垂下,長發化為銀白,在肆虐的風暴中飛旋。
天與地已分得足夠開,但他仍不敢鬆手,生怕呼嘯的靈力再次將世界卷回混沌之中。無數生靈在他腳邊興亡、生滅、更迭、交替。每一個眨眼的瞬間,都有千萬新的生靈呈現,再一眨眼,它們重歸於寂。
盤古洞察生命的奧義,並清楚知道,自己也將等來那一刻。
在他死後,這個世界托付給誰?
燭龍暴風般卷過神州的每一個角落,所到之處俱掀起一道金色的光浪,呼嘯著朝四周湧去。
比起盤古它自由得多。它親眼見證了極西之處的大荒,千萬朵紅蓮在岩洞的深處綻放,火舌卷著地底的金漿噴向天空,此起彼伏;紅爪的天蛇脅生雙翼,在火海中翱翔;黑曜岩靈披著一身剛硬的鱗甲,笨拙地在滾燙金漿中走動,紅玉鑲嵌般的雙眼閃閃發光,望向天際。
極東的大海濤生雲滅,雲鵬入海,刹那幻為巨鯤,鳥羽散得漫天,化做成群候鳥,發光的鱗片則聚為魚群,與鳥群一同掠向西北。
虺與角龍越來越多,爭相躍上長空,跟隨於燭龍的身後,借它掠過的氣旋翱翔天上。虺聚成群,浩蕩地追隨著它們的始祖。